故人心尚尔 -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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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玲喉咙里咕噜一声:“是,就是不熟,故作殷勤,让人不快。”

    钟乐不明就里,笑着劝解她:“你是去评审的,他们肯定要贿赂你。”他再问郁玲要出差几天。

    “三天吧,周末回去。”

    “注意安全,有事随时打电话。”

    第二天一早,郁玲就到了华东区办公室,会议前接到何总监电话,说她中午就到上海,要郁玲暂缓,等她一起来开会。郁玲诧异她那么快,原来前天与昨天她发了狠,中午不午休,早八点到晚九点都在约谈京津两地的管理人员,一日三餐都在会议室里解决了,就差没睡在会议室里。华东区总裁说,你何必呢?何总监解释说,这也是人事管理的一种手段,以高压约谈的态势,让职员充分的注重这次年中考核。

    这效率,太让人吃惊了。郁玲当然也知道是何青不想放权,让她独当一面的处理华东区的绩效事宜。年初她不想招副总监,连资深一点的高级经理,也不肯招,郁玲他们几个小组要人,她尽给没经验的小助理和实习生,无非也是这个原因。她是空降兵,空降兵最怕内部人士的排挤,她不熟悉企业,即便了解了也未必融入得好。而郁玲在世方八年,无婚无子,就连男朋友,影子都没有,跟她关系也不对路。说实在,女人不谈感情生活就有些可怕,是以她一直忌惮。四五月的年度晋级调薪,人事部理应有郁玲的一份,何总监也压住不放。

    郁玲心里不是不痛快,何总监处处针对她,她也不是感受不到。何青来了,她在这里不是给她做助理,就是得打道回府,白出一趟差。吴博文白送给她的上升渠道,眼看就要被堵住了,她在世方呆了八年,职场上已摸到了天花板,升职无望才转到了晨星。眼下她就有一条极其方便的捷径。华东区总裁的办公室借给了吴博文,她只要敲一下,笑容可掬的走进去,以吴博文希望的方式语气聊上几句,立马就能取得和何总监分庭抗礼的权力。

    这样的方案,三十岁的职场女人也许都知道,但是选不选呢,有人会犹豫,有人是不屑。郁玲听从了何青的安排,打开笔记本,点开桌面邮箱,向与会者都发了信息,会议改在下午两点。中午何总监直接从机场到办公室,午饭都来不及吃就开会。会议开完,她对郁玲说:“这边有我就行了,你坐今晚的飞机回去吧。”

    郁玲点头说好:“我找这边行政部订机票吧。”

    何总监抬头想了一会,行政部程序多,机票要选便宜的,说不定今日就走不成了。她巴不得郁玲快点走:“不用了,我给你特批,直接去机场买。”

    郁玲收拾笔记本电脑,何总监已拨了一个号码,脸上厌弃的神色立马下去了,柔光照耀她整个脸庞和大波浪卷发,她的声音也富有雌性了:“吴总,你下午不在公司啊。我,小何,今天过来上海了。北京那边啊都约谈了,哎,没事,不辛苦。我怕这边郁玲搞不定,先过来。那边后续的,我让人事部的助理帮忙整理。哎,好了,吴总,晚上有空不?我们一起吃饭。当然聊工作了,我们人事部的事情,吴总也要管管啦。”

    郁玲不动声色退了出来。她三十岁,何总监三十九岁,她说话,话里尽是沙子,膈得人满嘴难受,咽不下吐不出。何总监说话,话里尽是水尽是蜜。电话里,吴总答应了,何总监扭腰出了会议室。帮着郁玲收拾的小女孩两眼的星星:“何总监太厉害了,我听说她连加了三天的班了,还这么精神抖擞,又有女人味,哎。”她话音落了,郁玲在心里帮她加了一句:“简直就是人生偶像。”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郁玲被人当一件事物一样拎去上海,又被人毫不留情的赶回来。以往她不当面发牢骚,心里也是要抱怨两句的。大概小时受姜美凤气太多了,长大后她很少忍情绪。这次,她倒心甘情愿接受何总监的鄙弃。吴博文和何总监,她都不喜欢,所以不用夹在他俩中间,多一天多一个钟头都是件好事。更不用说,深圳有一堆的事情等着她,既有公事也有私事。

    下午四点多到浦东机场,爽快的订到了最近一班飞机飞回深圳。飞机有余票,且难得的还不晚点。郁玲一路顺风抵达深圳宝安机场。

    已经七月了,初见钟乐那会好像还没过去多久,一下子就半年了。深圳的七月其实还好,靠海的城市有海风,空气流动,不比内地的四大火炉炎热。焦躁不耐的是人心。郁玲在浦东机场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何归心似箭,在深圳宝安机场簇新的t3航站楼里,人来人往中站立。

    深圳新启用的t3航站楼,外观似飞鱼,里面穹顶有无数的蜂巢孔,让那些有密集恐惧症的旅客受不了。它比原来的a楼b楼合起来还要大,从最北端走到最南段,步行需要十几分钟。来往机场的人,行色匆匆,个个都有目标,有手拉行李抬望登机闸口号码的,有边走边打电话说我到机场了的,还有一路出来,翘首企盼有人来接的。

    郁玲想,我的目标呢?

    她出差机会不多,一年一两次,她还有独自的旅行,一年也有一两次。无论是去还是回,哪里的机场都很大,哪里的机场都没有她向往的目标,能让她欢快的、着急的走过去。

    这航站楼里的十几分钟,长长的必走的旅程,没有风景的旅程,开始让她觉得孤单,更清楚她的那份归心似箭没有意义。公事永远在等着她,私事,钟乐的私事不是她的私事。

    郁玲很坚强。当她坐在飞机上时,说不准何总监就在吴博文面前造她谣了,因为她的不识相,没准吴博文会赞成何总监。这两个人,一个让她感到恶心,另一个也很讨厌她,她很有可能丢掉工作。但她承受得起,她在世方工作八年,不是光领工资不长能力的。她有地方可去,这两年,一直有猎头在联系她。她的人生有规划有准备,她不需要惊慌,更不需要害怕。

    让她脆弱的总是那些小事,那些突然意识到的、芝麻点大的小事。钟乐的事不是她的事,钟乐的事是苏慧的事,多明白多浅显的事实。她今儿个,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不在晨星之后,想起这事来觉得崩溃。她没有十年前那么勇敢了,可以放下工作,放下一切联系,去重新开始,只有一个人的生活。

    坐上回市里的机场快线大巴,还不到晚上八点。郁玲迫不及待打电话给钟乐,说回深圳了。

    钟乐很意外她提前回来,问她吃饭了没?郁玲说没,飞机上提供餐点,但她没有胃口。

    钟乐说:“快过来我家,我今天学做粤菜,白切鸡,淋了葱油,味道不错。还有客家酿豆腐,煎老了一点,不过也还可以啦。”

    郁玲开怀一笑,笑出了眼泪。她总会被这个富有乐观心态和生活情趣的男人所温暖:“你一个人也做菜?”

    “嘿,本来有部门同事要过来,临时陪女朋友去了。”

    郁玲是第一次到钟乐新租的公寓,不知苏慧何时会过来,为避免麻烦,她从不上来,即便有事到楼下,也是打电话把钟乐叫出去。进来一看,房间很小,客厅和卧室是挨在一起的,一个书架立在当中做隔断。客厅里摆一张两人小沙发,一个小茶几,就没有多少回旋的空间了,也没有餐厅,厨房是开放式的,不然的话更局促。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装修也很好。郁玲换了鞋,顺手摸了一下墙上壁纸,比她家的有纹理质感。她说:“房东应该是请人设计搞的装修吧,挺好看的。”

    “房主是对夫妻,买这房子就是用来投资,装好一点,租金就高不少。”钟乐把菜热过,端去小茶几上,问郁玲喝不喝酒,啤酒红酒都行,他下楼去便利店里买。

    郁玲说不用,我就喝水,白开水就行。钟乐愁眉苦脸转过来:“啊,我家一直没买热水壶。”他从沙发角拎出一大瓶矿泉水,2500l,“这个行吗?我在家都喝这个。”

    郁玲点头。钟乐拿出两个玻璃杯,一一倒上矿泉水。他家也没有凳子,两个人不可能都坐那窄沙发上,于是他就坐地上了。茶几太矮,郁玲坐沙发上夹菜也不方便,索性把茶几往前推半米,也一同盘腿坐在了地上。

    钟乐问她:“白切鸡好吃吗?”

    郁玲细细嚼了嚼:“肉挺嫩的,就是葱油汁,好像淡了点,因为肉是寡的啊,汁最好再浓一点点。”

    钟乐也蘸了点汁品尝:“嗯。第一次做,广东菜本来就味淡,我不敢放太多盐了。”他又问郁玲,“怎么提前回来了?那边事情都处理完了。”

    郁玲讲了出来:“何总监赶过去了。”

    钟乐不明白:“不是说上海那边的考核你负责吗?她赶过去,你也可以做,工作忙,也可以分担啊。”

    郁玲苦笑:“不是每个领导,都像你们技术部原来的高总,现在的王总一样,愿意培养人。”

    钟乐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她嫉妒你。”

    “嫉妒什么?”

    “嫉妒你比她有才华,嫉妒你比她有能力,嫉妒你比她体恤下属,嫉妒你比她年轻,”钟乐知道郁玲一心扑在工作上,上司这样对她,她又高傲,难免苦闷。他想安慰她,想说点好听的逗她开心,连说了几个嫉妒,他又加了句,“还嫉妒你比她漂亮。”

    他说嫉妒时,郁玲在笑,开心又不敢当的笑,这时收了笑,问他:“我漂亮?”

    钟乐点头。“你本来就很漂亮啊。不,你比高中那会更漂亮,那时也好看,可老驼着背。你记不记得我总是敲你背,希望你直起来。”他侧过身子看郁玲的背,郁玲感觉有上万根针刺在脊椎上,背挺得更直。“你现在好了,自信多了。”

    “那就是自信些了,也不是漂亮。”

    钟乐不同意,他说:“那只是一方面。你看过自己眼睛没?”

    “每天洗脸梳头都要照镜子,怎么没看过。”

    “那你怎么没发现,你的眼睛特别有神。”

    “我眼睛不大。”

    “那跟大有什么关系?苏慧眼睛就大,大了就乱转,心思不知道有多泛,根本应付不过来。可你的眼睛不一样,高中时我就仔细观察过,你看一样东西时,就定在那里,看得很专注,不是呆木,就是看进去了想进去了。等你再抬起头,我就想弄明白,你究竟发现了什么,真的是好奇啊。那会念书时大家的眼睛都是混沌游离的,书想念好啊,可是念不进去,未来也想要梦想啊,可是一个个都懒得连今天都不想过。真的,小孩子的眼睛很漂亮,念大学后人也会变朝气些,就中学那会,男生女生都一脸的黑气和蔫气。你就不一样,只有你,眼睛是清亮的坚定的,你反正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郁玲不知如何接话,低了头。钟乐加了句:“上次回去我妈都讲了,让我还是凡事都要向你看齐。”郁玲笑了,钟乐也笑:“很熟悉吧,以前她经常讲这句话,后来有十来年没讲了。她还问我,你怎么突然就没联系了?”

    郁玲叹气:“是不是都要拿这个来问罪我?”她心说,我弥补好不好?我陪你选房,陪你买房,陪你结婚,陪你度过每一个艰难的坎坷,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我都用来弥补你,好不好?

    “玲子,我想知道原因。”这叫郁玲如何编个事由出来。钟乐再道:“因为我吗?”

    郁玲摇头:“因为你什么?你做错事了?干嘛说这个。”

    “上次你走后,我去看郁明了。他就在市一院,我去接我妈,顺便。我问他,你大二那年发生什么事,怎么跟老同学都断联系了。”

    郁玲抬头,嘴唇颤抖,她害怕真相在此刻揭露,她无所遁形:“他怎么说?”

    “他说大二那年,你跟你妈吵了很大的一架。你妈偷看你高中时写的日记,说你喜欢上谁了,她不允许。”

    “就这些?”

    钟乐实诚,点头。

    郁玲知道自己日记的内容:“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跟你也没关系啊。我妈她不认识你吗?这次回去,她也没对你怎样啊?”

    日记里提到的人果然不是他,钟乐松了口气,进而涌上心头的是深深的失落。

    他想了好多天,终于决定问出来。或许问出来,他和郁玲就没法做好朋友了,可他还是要问。因为郁玲有喜欢一个人,喜欢许多年了,喜欢到为了他跟妈妈吵架,喜欢到这么多年都不找男朋友,喜欢到为了他,甘愿放弃和自己的联系。钟乐很纳闷,有这么一个人吗?为什么我从来都没发现。他拉了高中的微信群,一个人一个人的排除,还是发现不了。这会他才想,会不会是自己。郁明说郁玲喜欢谁时,闪电般划过脑海的那个受宠若惊的念头。

    真要是这样不就坏了吗?不,郁玲亲口说跟他没关系,喜欢的另有其人。现实中来说,这是件好事,他和郁玲还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可他又有那么丝宁愿,宁愿郁玲说喜欢他,再让他去辜负这份感情。是的,假若郁玲说喜欢他,他能怎么办?他不能抛弃苏慧,他只能逃避,像十年前的郁玲一样,再也不联系。

    到底是哪个,更难承受些?钟乐不懂。

    郁玲解过自己的围,拍拍大腿:“快点吃吧。我等会还要回去冲凉收拾呢。”她端起玻璃杯碰钟乐的杯子:“干杯。”

    钟乐说:“干杯,不醉不归。”一看,晶莹剔透的,是矿泉水,两人相视一笑,再碰杯:“不醉不归。”

    作者有话要说:  先把明日的更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过两天钟乐再打电话给郁玲,说那房东愿意降价了,地铺成天打电话骚扰他,十天带过去三拨客户,还只有他有诚意点。187万实收,钟乐觉得价钱已经挺实惠了,就说定下。定下要先去地铺交定金,他想要郁玲陪着去。第一次买房,不知道有什么程序要走。

    郁玲让钟乐自己去。那天他问郁玲,是因为我吗?已让郁玲心惊胆战。再说这会,她确实忙不开,半年绩效考核不说,公司司庆的各项繁杂事务,从联系外包车,到分派文化衫,一堆杂七杂八没有专业素养的活,何总监全推给了她。谁要来问,她就指郁玲,找她啊。然后她泡一杯美容的蜂蜜玫瑰茶,坐一边看郁玲忙得焦头烂额,颇有“花开花落、宠辱不惊”之意。

    这才是收拾的开始。何总监做人事工作已十五年,下属在眼皮底下搭上总经理。真没看出来郁玲是个这么精的,果真人不可貌相。是可忍,孰不可忍。

    郁玲忙得要死,到星期四下午抽空喝口茶,看落地窗户外,太阳普照大地,方才想起一事来,打开桌面看天气预报。晨星的司庆本是每年的7月24日,今年给挪到了7月26日,周六,这样不耽误大家上班。且今年文化活动经费有限,像大企业大集团一样包个剧院开晚会是不可能的。吴博文也说过,我们是个电商企业,企业文化要亲民,要草根,不要高大上。好了,最后他和何总监拍脑袋,决定去深圳周边一个大农场里拓展,兼一日游。

    天气预报上悬挂高温黄色预警,再看未来三天预报,热带风球已在南中国海域形成,朝西北大陆而来。郁玲跟何总监说:“周六那天怕会下暴雨。”

    何总监白她一眼:“农场又不在海湾,是在深圳最北边。下雨没得事,正好太热了,你准备点避雨工具。”

    “如果周六还没来台风,那么深圳就一直处于高气压控制下,温度会更高。大热天的去拓展,会有人中暑。”

    何总监起身就走:“那你准备点消暑品呗,最好每人一碗绿豆汤。对了,我刚才发邮件说可以带家属,有孩子的尽量带孩子,增加气氛嘛。你最好还准备点玩具,安排些亲子游戏什么的。”

    周六那天,所有人在办公楼下集合,天阔云舒,广场上孩子们欢声笑语。何总监笑:“今天天气多好,郁玲,你真是想多了,别分雨衣了,先把其他事弄好。”

    郁玲没空回她。晨星总部员工今天能来的都来了,加上一小部分的家属,有近五百人。48人座的大巴车来了十一辆,她要一辆一辆的去做协调,给司机还有每车都有个联络员对讲机,一人一个。差不多到十点,物资运上去,人也清点好了,车队才徐徐朝深圳北部驶去。

    郁玲坐在最后一辆大巴上,目的地都没到,她就觉得累了。车队驶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农庄。领导们说,太阳这么晒,先吃中午饭好了。于是五百人下了车,顶着太阳在农场道里走了一里路。就这一里路,地面蒸腾的热气,也让人受不了。

    到了农庄餐厅,餐厅很大,在水上建廊蔓延,入口处还有大水车。这里从墙到栏,桌到凳,全部都是用竹子做的。竹子清凉,五百人在这廊中餐桌坐下,农场景色无遮无拦,又有风从水塘边荡过来,终于不那么热了。有人说:“这个地方还算找得不错,山水田园,吃完饭别出去了,就在这里打打扑克好了。”

    无数人附议,没有人还想在大太阳底下,做什么游戏。

    郁玲跑去和何总监商量,吴博文在,世方技术总裁高琛也在,他是特邀嘉宾。他先开口:“这么热还干嘛呢,当心中暑。活动全不搞了,下午自由活动!”

    郁玲松了好大一口气,拿着喇叭在廊中穿梭,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过钟乐这桌,钟乐问她:“你打算干嘛?”

    “看看还有没有荔枝摘。”

    一听说有荔枝摘,有人就问郁玲位置在那里。郁玲在公司复印了两百份的农庄地图,这会都发给大家了。“注意集合时间,下午五点半,都要回来餐厅吃晚饭。”

    吃完午饭,郁玲在桌边吃西瓜。钟乐过来:“走,摘荔枝去。”

    郁玲看外头,太阳白得眼花。好些个带了家眷的员工,正在全副武装,戴帽子涂防晒霜,都要去摘荔枝。人多就没什么荔枝好摘了。她摇头:“你去吧,我歇会。”

    钟乐笑着说:“好,我摘荔枝回来给你吃。”

    过了一两个小时,廊下也稀稀疏疏了。太阳阴下去了,呆在餐厅里又无事可做,还是出去逛逛农场好了。倒是几位领导找了个小房间,打麻将去了。郁玲站水车边,叉腰看着天,所有人都为天突然阴下去了叫好,只有她不安,千万不要下雨,下雨她就惨了。

    念叨什么来什么。不到三点,太阳彻底不出来了,乌云遮天,狂风大作,先是下豆子、再是弓箭射出的箭,过两分钟,就是水库开闸泄洪了,满天满地都是雨。这是天地的魔法,郁玲恨不得自己也有魔法,哪怕多长只手,多长条腿也是可以的。

    妈的,又该忙了。此刻人事部行政部能帮上忙的同事,还在餐厅里的也没几个了。她把能招呼的人都招呼过来,穿上雨衣,拎起防水包,里头装的是一次性雨衣和折叠雨伞。不知有多少人玩得尽兴时被雨淋,她得去给这么多人送雨衣雨伞。她后悔了,为啥不在车里就每人分发一个。当时她只想,分发雨衣就是扫何总监兴,没下雨还好,真下雨了要被人讲乌鸦嘴,算了。

    大雨磅礴。没在海边城市住过的人,领略不到这种雨的肆意任性。它不像江南城市,连绵的下雨,有时好几天,有时一个月。天天下时时下,下得人烦,下得城市渐渐堵塞发洪涝。郁玲不知道这该算是热带对流雨,还是台风雨,反正这雨考验一个人或者一个城市的即时应对能力。只要它无所顾忌的下半个小时,它能灌满任何不经防备的低洼地区。

    路上的人都往餐厅方向赶了,只有郁玲他们几个分散,逆风雨而行。她的眼镜被打湿了,眼前水雾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把眼镜取下,放兜里。也是有好处的,起码她看见的是雨雾霏霏,一时间岭南风光变江南雨景。沿途她看见各种穿蓝色文化衫的,有人在雨中狂奔,有的四五个挨得紧紧的,瑟瑟缩缩躲在一把太阳伞下,后来据说,最多的一把伞下站了七个人,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她看不清楚谁是谁,大老远就喊:“我这里有雨衣雨伞,过来拿,快回餐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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