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庶能生巧) - 第2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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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家既惊又喜,站了起来:“六郎你怎么不早说?!快让人宣你三叔进宫!”

    赵栩拱手道:“臣也是在延福殿和公主恳谈后才知道的。奈何三叔依然顾念腿疾,更怕惹来娘娘心中不快,还不肯承认对公主有意。”

    官家来回走了两步:“过些天,娘娘要你陪公主去静华寺后山赏花,此事甚好。六郎把你三叔也带上。想法子让公主说服你三叔,宫里说话的确不方便。只是公主是契丹人,恐怕做不得崇王妃。”

    赵栩垂眸道:“臣当尽力而为。”

    官家心中高兴,如果子平能和越国公主情投意合共度余生,她在天之灵应该会稍微原谅他没有照顾好子平的罪过吧。

    “越国公主一事罢了,那孟氏你又有什么苦衷?”官家斜睨了赵栩一眼。

    赵栩皎若明月的面容露出一丝笑意,声音也温柔起来:“臣另有心仪之人,臣已许她今生,生死不弃。三年前,臣求过爹爹旨意,欲以燕王妃虚位以待。孟氏虽娴淑,臣却不能言而无信,辜负于她。”

    官家皱起眉头:“那个女子,原来你还没忘记?”

    赵栩苦笑道:“非臣不为也,实不能也。”

    非不为也,实不能也。官家轻叹了口气:“是哪家的闺秀?你说来听听,若是娘娘和圣人也觉得好,也不见得非要娶孟氏不可。”

    赵栩的苦笑更甚:“臣钟情的,是孟氏的堂妹孟九娘,已和陈太初议亲。爹爹,若臣娶了孟氏,岂不终身困苦不堪?臣不愿,臣不能。臣之苦衷,举世难容。”三言两语,道不尽的无奈感伤。无双面容,说不出的失落无助。

    官家一怔,转念明白过来,只觉得匪夷所思,低喝了一声:“你!简直荒唐之至!”那个孟氏九娘,有妲己褒姒之貌,口齿伶俐善诡辩,和陈太初看起来两情相悦。敢情自己的六郎,不久后的大赵皇太子,未来的大赵帝王,竟然是一厢情愿单相思?三年前就心心念念为她请旨,现在为她抗旨,可她竟然若无其事地要嫁去陈家?!

    官家心中不禁恼怒起来,却又有些心疼赵栩,还有些莫名地怨恨陈青。

    赵栩叹了口气,跌坐在御座前的台阶上,如稚儿一般无助地仰面看着官家,:“爹爹,请勿怪罪她,是六郎自寻烦恼。明知她将为人妻,明知儿女之情在男儿一生中不过是无足轻重,明知她和六郎有天渊之别,可是六郎舍不得忘不掉——”

    官家如遭雷击,竟有些浑浑噩噩起来。

    是六郎在说,还是他赵璟在说?

    娘娘!请勿怪罪她!是大郎的错,明知她是太妃是庶母,明知男儿一生不可耽于私情,是大郎舍不得忘不掉忍不住!不怪她!

    赵栩一把扶住官家:“爹爹!爹爹?”

    官家在御座上落了座,口干舌燥,蓦地抬头,眼神尖锐犀利:“糊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既心悦她,是她三生有幸!凭她是谁,也只能是六郎你的人!”

    赵栩凝视着神色变幻莫测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的官家,轻声道:“爹爹,她若心甘情愿,六郎甘之如饴。她若不情不愿,强迫于她,六郎怕担了夺人妻子之名,伤了和太初的兄弟之情,更怕她性烈如火,反误了她性命。若她真的出嫁了,臣自当斩断情丝,请娘娘和圣人为臣另选贤妻。六郎此刻抗旨,是因为不甘心,六郎想再问她一问。”他声音越来越轻,眼神却越来越专注。

    官家细细看着赵栩,默默点了点头,问她一问,不甘心?

    “六郎。”

    赵栩半蹲下来,轻声应道:“爹爹?”

    官家伸出手,在赵栩鬓边虚虚理了两下,这张脸,这双眼,这般多情,温柔慈悲。

    “孟氏一事,爹爹先依了你就是。你心里有事有委屈,早些好好地说出来,何至于被罚跪?”官家叹气道:“你要知道,娘娘也是为了你好。你性子高傲,不喜文官们的长篇大论和党派之争。然而为君者,制衡也。大赵皇室,历来与士大夫共制天下。天下间,有才有德的人太少,不少士大夫自诩君子,捧着儒家伦理道德,求千秋功名,也求光宗耀祖,又有几个不想升官发财的?要用好这样的人并不难。你若太过固执,日后和两府易生嫌隙,难免君臣不和,娘娘是在为大赵选一位堪与前朝长孙皇后媲美的贤德女子啊,孟氏能说出百姓心中土地最重,可见她不是死读圣贤书,心怀苍生,方能忠君爱民,以后才敢劝谏夫和君。”

    官家拍了拍赵栩的肩膀:“爹爹只允你任性这一回,日后再来,可饶你不得了。”

    赵栩面上微微动容,跪下三拜谢恩。官家见他叩首时,颈后的白罗中单衣领湿漉漉的,不禁摇了摇头。

    赵栩回到会宁阁书房中,心中毫无欣喜之情。一句一句,一步一步,爹爹的反应,比他所想的更为激烈,甚至无需他继续说下去,爹爹就已经允他所求。看来三叔告诉他的一切,的确全是事实。

    郭真人,郭玉真,郭太妃才是爹爹心中的魔障。赵栩合上眼,他和娘,还有舅舅,一直被太后厌憎,自然是因为他们长得像郭太妃,但不只因为郭太妃得成宗专宠害得太后当年差点被废,更因为郭太妃是爹爹悖逆人伦爱上的女人!

    而睿智如太后娘娘,纵使她胸中有丘壑,弹指论天下,女中尧舜,也绝不可能原谅另一个女子夺走自己的丈夫,危及自己和儿子的正统地位后,竟然还抢走了自己儿子的心。

    赵栩长叹一声。这难道是三叔所说的母债子还?他因娘娘而身残,却毫无怨尤。他因爹爹而被逐,却兄友弟恭。他身为质子近三十年,依旧风清月朗有名士之风。爹爹却不知道三叔当年目睹了福宁殿惊变一事。现在,是他赵六欠三叔的了。

    四月二十,静华寺,阿妧,至少你要见我一面,看我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押字:宋朝金朝的皇帝官员平民都有使用押字的习惯。我宋的十五位皇帝,有三位用了鸭蛋做押字。哈哈哈。孝宗用的押字极像一个“屌”字……我微博上昨天放了图,真的很像。历史上用“帝”做御押的是哲宗。

    无需纠结六郎到底是哪个皇帝,作者菌糅合乱来的,是我的理想之人而已。

    2、昨天微博上热议的某唐朝电视剧,出现了几张好大的飞钱,上面用仿宋体简体写着开宝纹银三千两!连三都是简体啊!我真心怀疑编剧难道已成为入门门槛极低的职业?唐代是有飞钱,但不是用来流通的。宋代的交子才是最初可以流通的纸币。而用银子作为流通货币,是明代中后期才有的事,纹银这个词,是清朝才有的。其实如名博主马亲王所言,称谓错误真心还能接受,可这种错误,实在匪夷所思啊。

    3、另外八一八皇帝感情一事吧。这几天再重读黄仁宇先生的《万历十五年》,各朝各代都有为情所困的皇帝。万历皇帝为了郑贵妃和常洵,消极怠工几十年。好像写这个的很多。相比较宋朝皇帝们的自律(徽宗是艺术家除外),明朝皇帝们简直是奇葩集中营,变态的农民起义者、人人都要害我强迫症朱元璋,侄子放着,我来篡位的朱棣,建豹房自封为大将军的正德帝,木工大师熹宗,一夫一妻制的孝宗,修道炼丹的嘉靖帝……巴拉巴拉,反正看得出在明朝,皇权集中后,皇帝们爱上自我放飞了。所以徽宗还真不算啥,就是挥金如土而已。

    4、单相思一词,其实出自明代。架空拿来用。高濂《玉簪记》“只见些花落东风点绿苔,佩环声,归仙宅,单相思今空害,丢下了一天丰采,并没有半分恩爱。”(百度有查)

    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150章

    过了几天, 虽然两府官员们守口如瓶,但礼部、太常寺和中书省已经开始商议册皇太子之礼。远游冠、朱明衣也已经按某位殿下的日常尺寸,紧锣密鼓地开始赶工。位于东华门和晨晖门间的皇太子宫, 悄声无息地进驻了营造坊的匠人们,开始按图修缮东宫。东宫常行所用的左春坊印,已送到了礼部。会宁阁里人来人往, 井然有序。

    种种迹象, 都显示今上要册立皇太子了。虽无一人提起,但人人心中有数。那不幸小产了的永嘉郡夫人被吴王赵棣接出宫一事, 也不大有人关心。被关押在尚书内省的两个女史转去了掖庭做宫女, 就更没有人关心了。还是太后娘娘仁慈, 留吴王在慈宁殿好好安慰了大半天。

    赵栩这天散了常朝就去了崇王府, 快黄昏时才回宫,直奔大宗正司求见定王。

    他一进门见老人家正在靠窗的罗汉榻上歪着打瞌睡。两个内侍在一边给他打着扇,见到赵栩赶紧行礼,要唤醒定王。赵栩摆摆手, 轻手轻脚踱到长案边, 上头的卷宗层层叠叠,赵栩定睛一看,笑了。被玉狮子镇纸压着的那本,却是一本已经发黄的《甘泽谣》,正翻在红线女盗金盒那一页。

    榻上的老定王哼唧了两声,睁开了眼:“啊,六郎来了。”摇晃了几下,却起不来身。内侍赶紧上前扶他坐起来,递上温热的茶水。

    老定王咕噜噜喝了两口茶,挥手让内侍们退下。见赵栩过来行礼,便招手让他在榻上坐了。

    “太叔翁,三叔说若有那份东西,阮玉郎必然会现身。”赵栩抬手替定王加了茶:“只是娶越国公主一事,三叔还是不肯,连单独见一见公主也不肯。入春以来,女真在渤海一带已蓄了十万兵马虎视眈眈,公主很是着急。”

    定王动了动身子:“女真看来还是盯着契丹要咬上一口啊。高丽一贯和完颜氏走得近,也要看着一点。越国公主还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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