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庶能生巧) - 第2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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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婆婆流泪道:“王方和阿桐后来不想再帮玉郎,我不怪他们。谁愿意一辈子背着仇恨过日子?那不是日子,是地狱!他们已经做了许多事了,阿桐身子不好,又只有九娘一个女儿。他们要把女儿嫁给苏家,总有他们的道理,毕竟他们四家是有誓约的。玉郎也没有怪他们,还把飞凤玉璜作为贺礼留给了他们。玉郎是不会害九娘的!玉郎从来不害人,他杀的都是贼人恶人该死之人!”

    赵栩静静等她平静下来,重新给赵元永递了盏茶。赵元永喂阮婆婆喝了两口。

    “你说的有誓约的四家,是哪四家?为何说阮玉真姓阮却不算阮家女?你说明白这个,我担保大郎无事。”赵栩从没这么紧张过,他怕自己臆测的不错,又盼着自己错得离谱。

    阮婆婆久久才摇了摇头:“孟王苏程四家,都是百年前的旧事了。乾元年间,太宗灭后蜀,平定四川,这个你们总该知道吧?”

    赵栩想了想,沉声道:“乾元四年,后蜀国主孟敞开成都城门,递降表。大赵版图才多了西川,设益州路和梓州路,辖二十五州,置永康军和怀安军、广安军。南接吐蕃,开设茶马司,实行茶马互市。蜀地于大赵,影响深远,意义非凡。”他留意过孟敞,因此人绘画书法极佳,翰林画院就是他首创,才引入京中的。更不用说四川还是捶丸发源地,想起捶丸,一念起,赵栩又想起了九娘。

    阮婆婆一呆:“这些我倒不清楚。太宗皇帝能平定四川,其实功劳最大的就是青神王氏、眉州苏氏、程氏,还有当年还没搬到翰林巷的成都孟家。”

    赵栩一怔:“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冥婚是旧习俗,糟粕,可批判。但要角色跳出那个背景不现实。穿越剧可以反抗。

    古人对祭祀的重视程度远超出现代人的想象。

    大家不妨了解一下五礼区别:葬礼是凶礼,但祭礼是五礼之首的吉礼,还是吉礼之首。人去世后,办丧事是事务工作,但活着的人首先考虑的是这位死者能享受到什么样的祭礼。各大史书的礼,记载的第一部分都是祭祀。

    后妃死了,葬在哪里是事务工作,但谥号、神主入太庙还是别庙,会不会升祔,这些宋朝明朝吵个不停的例子非常多。尤其是皇帝的母亲不是皇后的情况下。

    无论苏家、陈家和九娘,都是在考虑苏昕日后的祭礼。冥婚只是得到祭礼的方法。不能进宗庙受祭,在那个时代是很可怕的事。本文苏三娘,赵毓都是无庙可入的孤坟。

    武则天传皇位回李唐,传说因为狄仁杰指出:没有侄子在太庙供奉姑母的。其实《旧唐书》只说“每从容奏对,无不以子母恩情为言”。但侧面说明了古人对“香火供奉,有后人拜祭”是很重视的。(现代广东地区也港台地区也保留着这个习俗)

    不同于我们大多只在清明冬至祭祖,宋朝的祭祀日:除夕、寒食 清明节、中元节、重阳节、冬至日。端午也会祭祖。另外去世家人的生辰、忌日都会祭祀,婚礼也必须祭祖,新生儿也要祭祖告庙。日常供奉就更不会少。宗教信仰活动日也会祭祀。做皇帝的,因为这些“礼仪”活动,经常三更起床,一天换七八身衣服。

    宋朝还是宗祠和家庙开始兴盛的时期,对于死者的重视和尊敬也达到了一个历史新高度。“义庄”也是范仲淹所创立的。冥婚在北宋风行到什么程度?皇帝都下命令要求民众不要轻信中介。冥婚媒人在北宋是很敛财的行业。

    至于对剧情、角色有意见,完全没有问题,尽管批评留言。每个人都有不同理解不同喜好。

    第183章

    夜越发深了, 赵栩走出瑶华宫, 负手看了看天, 转身看向步履蹒跚的定王, 面上阴晴不定, 思绪混乱。

    定王停下脚, 回头望了望那烛火微弱的方向, 长长叹了口气。他已经太老了, 妻子, 儿子,女儿,兄嫂, 侄子, 侄孙,一个个先他而去。再惊心动魄的事,包括生和死,对他而言,都不过是一件事而已。每一件事, 他经历的,看到的, 和郭珑梧所经历的, 明明是同一时期, 同样的人,同样的结果,可偏偏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事。只有那些血缘姻亲, 无法磨灭也无法否认。

    不知道,在死去的阮玉真心里,这几十年又是什么样,在如今做了太皇太后的高氏心里,又会是什么样。

    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想起赵璟赵瑜两兄弟的突然去世,定王摇了摇头,尽力直起了腰身。他答应过那些人的那些事,他尽力完成。

    “走一走吧,我这把老骨头,快散架喽。”定王跨过门槛,看了看赵栩的手,他伸出自己的手放在赵栩手中,满是皱纹如枯藤:“年轻真好啊。”这孩子的心志和他的手一样,坚定,有力。

    一墙之隔,金水门外传来禁军换班的声音,年轻的声音同样出自一具具有活力的躯体。

    一行数十人,跟着定王和赵栩慢慢往天波门行去。

    进了天波门,定王指了指西北角隐在暗夜里的三层楼阁:“那就是珑萃阁,当年郭氏姐妹就住在里面,离坤宁殿很近。好像赵璎珞住过,现在该是空着,走,我们去瞧瞧。”他信步往珑萃阁走去,今夜有些心潮起伏,抑制不住。

    赵栩突然轻声道:“我想起来了,孟家先祖所著的《孟子》,曾经被后蜀国主孟敞收入十一经里!也许是孟家百多年前在成都,影响了他。”唐太宗李世民开始,中原开始独尊儒术,但《孟子》却是在孟敞手中才被列入诸经的。

    定王想了想:“你说的很有可能,以前崇政殿的周大学士也十分推崇《孟子》,他提起过大赵平定四川后,为了《孟子》该不该放在诸经中,朝中曾经争论不休了一年多。最终巴蜀一派的士林还是输了。《孟子》不仅没有在大赵推广,连四川一地也将《孟子》从诸经中去除了,甚是可惜。”

    两人默然走了两刻钟,停在珑萃阁的前面。因为先帝刚刚驾崩,过往巡逻的殿前司军士比往常多了许多。

    有些泯灭了几十年的记忆,好像突然打开了闸口,定王有些恍惚,依稀记得这小小的院门前,只是三级如意踏跺,最与众不同的,珑萃阁的门也是小小的,只有两扇,却不是宫中常用的朱漆,而是漆成了罕见的紫色。

    小黄门提着灯笼上前和宫禁值守的内侍打招呼。

    郭萃桐,他记得倒比郭珑梧清楚些。他告状后,郭珑梧挨了板子。他反而被大哥武宗留在福宁殿训了一顿,说他不该和又是晚辈又是女子的阿梧计较,失了男儿气度。他就揣了两瓶药膏,到珑萃阁来想说声对不住,就在这如意踏跺上,遇到郭萃桐。一贯柔顺的小丫头,眼泪吧哒吧哒,鼻子哭得通红,就是不愿收他的药膏。后来大嫂郭皇后病逝了,那丫头出宫的时候鼻子也哭得通红。没想到她竟然做了苏瞻的岳母,王氏九娘他倒是印象深刻,当年骂赵檀的折子他也看过,赵璟还夸过她笔墨杀人之能。想来,王九娘是一点也不像她娘。

    珑萃阁的门开了,里面值守的宫女早听见动静,提了灯笼走了出来,见到定王和燕王,赶紧行了礼引路。

    里面两进院子,几个宫女忙着点烛火,烧茶水。赵栩四周望了望,他第一回来珑萃阁,赵璎珞出降离宫后,屋子里空荡荡的,一直没人搬进来,殿内省和尚书内省也没有安排添置家具。都按例换上了素幔。

    众人行礼退出后,赵栩跟着定王慢腾腾在厅上转了两圈。这几日,皇太叔翁看起来又老了许多。

    定王在罗汉榻上坐了下来:“六郎你看,孟王苏程四家,虽然是我大赵太宗朝平定后蜀的功臣,却也是后蜀卖国求荣的乱臣贼子。这是非功过,当如何评述?”

    赵栩坦然道:“史书记载,孟敞此人虽然才艺出众,但好大喜功荒淫无道,导致民怨沸腾,又多次出兵关中,才引来太宗亲征后蜀。他虽然推崇孟子,却并未认同孟子君轻民重的说法。国君,国君,不为国为民者,何以称君?六郎以为,孟王苏程这四家,开成都城门迎太宗,免川民遭刀兵之灾,从的是大义之道,顺应的是天命。”

    定王点了点头:“不错,顺应天命,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郭珑梧所言应是不假。孟敞后来死于非命,他的妃子们也大多被太宗纳入后宫。孟王两家是当年巴蜀的大儒,纵然开城门是为免生灵涂炭,也定然会心有不安。过不了自己心里忠义那一关,才会偷偷把孟敞的幼子收留在孟家。”定王审视着赵栩:“六郎,知道了孟陈氏和阮玉真是两姨表姐妹,又都是后蜀皇室血脉,你心里可难受?这天命,你要如何顺应?”

    赵栩苦笑道:“不瞒皇太叔翁,我也曾臆测过一二,未敢细想。听她说的时候的确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自处。现在好多了。若是皇太叔翁觉得不妥当,就由十五弟一直做这官家,六郎也绝无怨言。但五哥这人,无志,无谋,无术,不决,极易被奸佞左右,实在不宜为君。”

    定王看了他片刻,点点头:“他们那几家曲里拐弯捆绑一气的联姻,我是搞不清楚的也不想搞清楚。阮陈两家的亲缘也算不上什么事。这中原百年前一统,天下都姓赵。阮玉郎也清楚折腾这个没用,我看他也没顾念和陈青的那点亲戚情分。这天命啊,胜的就是天命。你拿定主意就好。”

    赵栩舒出一口气跪了下去:“多谢皇太叔翁!”

    定王扶他起来:“那一老一小你待如何?”

    “已派人给南通巷那家铺子送了信,阮玉郎不可能弃他二人不顾的。”

    定王率先跨出门,轻声道:“拿下阮玉郎后,就都杀了吧。”

    赵栩一愣:“皇太叔翁?”

    定王淡淡地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该绝的血脉,那也是天命。莫怪皇太叔翁心狠,那孩子,日后怕又是个阮玉郎。将他们好生葬到永安陵旁边,让他们一家团聚才好。”

    赵栩默然抿唇不语。

    孟府的牛车上挂着苏府的灯笼,一路也受了好几次盘查巡检。沿着南门大街一路回城东,不闻弦乐之声。虽然太宗有遗诏“军人、百姓不用缟素,沿边州府不得举哀。”但往日熙熙攘攘的州桥夜市,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大半士庶还是都穿着素服。不少商家都在门前挂了白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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