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庶能生巧) - 第334节
赵栩郎声道:“宣德门一事,臣愿为朝廷前往说服众士子。还请娘娘、陛下准允。”
自御街到头,双阙静静拱卫着宣德门。皇城禁军们未着甲胄,站得笔挺,颈中红巾也已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宣德门前可纳万人的广场上跪满了身穿白色圆领襴衫的太学学生们。昨日围观的百姓也有好几千人,今早各处皇榜宣示后,已只剩几百人在旁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虽还未到盛夏,跪了一日一夜的士子们有不少已晕厥了过去,国子监祭酒吕监长带着国博和太博们一边安排抬走救治,一边继续劝说士子们退散。
“燕王殿下来了。”国子监丞看到宣德门里缓缓而出的轮椅,轻声告诉吕监长。
一众官员赶紧略整衣冠,上前给赵栩见礼。
赵栩身穿绯色亲王服,头戴远游冠,脸色苍白,眸色黝黑,深不见底。
士子们见到赵栩亲至,便有人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
“弑兄者无罪,法理何在?”
“百姓安则乐其生,不安则轻其死,朝廷难道要坐视百姓轻其死则无所不至吗?”
“陈元初投敌,陈家依然逍遥法外,何以平民愤?”
赵栩默然看着这些疲惫不堪的士子们,待嘈杂声略轻了些,挥了挥手。
士子们一惊,以为赵栩连他们也要抓捕,刚要哗然,却见宣德门里出来几十个内侍,并无一个禁军上前。
很快,一字排开的长桌上抬上了盛满粥的木桶,几千个白瓷大碗和茶盏一摞摞堆得高高的,粥香在广场上随风飘散开来。
又饿又累的士子们不少人咽了咽口水,停止了喧闹。
赵栩郎声道:“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达人无不可,忘己爱苍生。今日诸位忧国忧民,不惜己声,舍生忘死,劝谏朝廷,实乃大赵之幸,乃万民之幸。本王甚钦佩各位。因在宫中与刺客打斗受伤,只能在此谢过诸位。”他在轮椅上拱手向广场上几千士子团团一揖。
几千士子想不到这般诘问燕王,他却毫无问罪责怪之意,如此以礼相待,和传言中那位暴戾的皇子截然不同。广场上顿时安静了许多。
“然诸位十年寒窗,付出了何等努力才能考入太学?尔等他日皆万民之喉舌,百姓之父母官,朝廷之忠臣,国家之栋梁。今日自伤己身,岂非伤民伤国之根本?五仞之墙,所以不毁,基厚也,所以毁,基薄也。娘娘和陛下念及此均泪洒殿堂。本王自请前来,为的是保住我大赵的栋梁之才。需知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还请各位耐心听本王一言后,能去台前用些饮食。诸位爱惜己身,亦是爱惜大赵国基。”赵栩运足了中气,金石之声,响彻广场。从御街两侧走近的围观百姓也越来越多。
有一些士子伏地大哭起来,深感自己所受暴晒和饥渴之苦,被赵栩一番体恤的话消去了许多。也有那早就心生悔意却放不下脸面退去的士子,抽噎起来,喊着:“陛下仁慈,娘娘仁慈——”
赵栩的声音继续在广场上响起。秦州失守,高似投案,田洗、赵檀勾结阮玉郎陷害陈家、煽动民心、引发民变,趁乱刺客闯宫行凶,一件件一桩桩有理有据,比皇榜张贴出来的更具说服力。待说到这几日就会依众士子所请,释放被关押在南郊的民众,广场上“陛下万岁,娘娘千岁,朝廷英明”的呼声已此起彼伏,震天动地。
不少士子站起身来向赵栩行礼,惭愧为奸人蒙蔽,险些冤枉了陈青父子。那领头闹事的几十人见大势已去,也随众站了起来。不少庶民打扮的人趁机挤入他们之中,磕头谢恩的有,悔不当初的有,送水给士子们的也有,广场上一派祥和之气。国子监和太学的众博士们看着那粥桶水桶前排起了长长的队,都吁出了一口气,看着赵栩的眼光也和平常不同了。
千里之外的十三朝古都,曾经的长安城,如今的京兆府,厚重的城墙外,正面临着自凤翔一路杀来的西夏二十万大军,大战一触即发。城楼高高飘扬的帅旗下,主动放弃凤翔凤州,将西夏大军引入关中腹地的秦凤军统帅王之纯,面容冷峻无波,正在和永兴军路统帅杨中闵商议着军情。
这时,离京兆府千里之外的西夏都城兴庆府城门外,陈太初压了压竹笠帽沿,从怀中取出兴平长公主李穆桃所给的腰牌,往城门口大步而行。
作者有话要说: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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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陈太初带着陈家亲卫和种家军的精兵约两百人, 分散而行, 从凤翔经过耀州, 绕道庆州, 自盐州进入西夏境内。昨日在静州聚齐后, 方乔装打扮了分批往兴庆府进发。
到了东城门口, 一行人见兴庆府的护城河阔达十丈, 城墙巍峨。城门处西夏庶民男子多秃发, 耳垂重环。守城军士戴着毡盔, 盔顶红结绶,身穿宽袖战袍,重甲长戈, 盘查十分严密, 尤其对汉人打扮的过往商旅,但见到陈太初所持腰牌时,立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用西夏话询问了一句。
陈太初既不认识西夏文,亦不会说西夏话, 索性装聋作哑连连摇头。那军士以为他们是奉长公主之命秘密行事,赶紧呵斥庶民让路, 把陈太初一行十几人放入城中。
进了城, 不少地方都有大赵文字, 和西夏文并列而排。街道方方正正如棋盘,颇宽敞,酷似京兆府。酒店茶楼, 商铺摊贩,林立于道旁。若不是来往之人服装打扮有异,倒似回了中原。
按照李穆桃的指点,众人在城内围着小小的皇城仔细查看了一番,又往东门口红花渠边的高台寺去,装作礼佛的香客,细细窥探,又再去了报恩寺、戒坛寺、三香家尼姑庵。直到临近黄昏时分,才到李穆桃所说的崇义坊一家汉人所开的脚店歇息。
种麟进了陈太初的房内,喝了一碗茶,叹道:“二郎你别说,这兴庆府西靠着贺兰山,东靠着黄河,着实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水丰草美,倒可和塞上江南秦州媲美,怪不得又叫凤凰城。若能拿下来纳入我大赵江山,嫽的太太,美得很。”最后一句又冒出了陕西土话。
陈太初笑道:“当年秦朝一统天下时,兴庆府的确归天下三十六郡的北地郡所有。直到本朝德宗时才被党项李氏所占,立国称帝。此处北控河朔,南引庆凉,据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易守难攻。可惜凭我们这点人,想拿下兴庆府委实太难。种大哥,你觉得这几个寺庙可有什么蹊跷?”
种麟摸了摸自己面上的胡茬:“白日里看不出什么,待夜里再潜进去瞧瞧。你说那西夏长公主的妹妹,也算是西夏公主,这梁氏为何不把她关在皇宫里?李穆桃为何觉得梁氏会把她妹妹关在寺院或尼庵里?”
陈太初给他添上茶水:“梁氏虽然贵为西夏太后,却是汉人,这一年多往兴庆府迁来近千户汉人,提拔了不少汉臣,党项贵族世家对她甚为不满。夏乾帝所娶的妻妾中,大多是党项各军司的贵女,如今还居住在宫中,和同为党项人的李穆桃姊妹更熟稔。她逼着李穆桃一同领兵出征,留她妹妹在宫里肯定不放心。更何况,李穆桃肯定已经找过一遍了。”
“你说李穆桃打的是什么主意?会不会设了陷阱?伙计倒能得很,刚才送到我房里的兵器全都不差。”种麟一路都在想这件事。
陈太初喝了一口暗沉的茶水,将伙计送来的短剑拔剑出鞘看了一看,沉声道:“的确不差,这家店是李穆桃的,无论是不是陷阱,我都要闯一闯。她待她妹妹很好,不会有假。凭我们这班人的本事,兴庆府想要困住我们,却也不是容易的事。”
种麟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脯,意气风发:“你说我们索性去皇宫里把小皇帝给抓了,让李家断子绝孙,灭了这西夏可好?还怕梁氏不把元初交出来?”
陈太初铿锵一声还剑入鞘,随手搁下,看着豪气万丈的种麟笑而不语。种麟挠挠头,站起身来:“走走走,先祭一祭这五脏庙。你这茶省着点喝,那伙计说了,如今赵夏开战,以往一口羊能换两斤茶,如今三口羊也换不到一斤茶了。他家每间客房只给这一壶茶。”
陈太初笑着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跟着种麟下了楼。
兴庆府比秦州城天黑得还要晚一些,亥时的天还有些光亮,城里熙熙攘攘,不少酒楼里还有客人进出。陈太初等人都换上了一身黑衣,等到亥时三刻,见天全黑了,分了四路去探四所寺庵。
红花渠旁的高台寺,因建在三丈高台上而得名,夜晚星空璀璨,高台寺湖面湖水微微起伏,倒映着高台寺的点点烛火。陈太初带着十多人一路躲开巡城的军士,到了湖边,和白天迥然不同,高台寺的高台下,有十几队军士往回巡逻,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每队军士也有二十多人。
“二郎?”陈七压低嗓子喊了陈太初一声:“竟有这许多人把守,会不会?”
陈太初点头道:“这是皇家寺院,有人把守也不稀奇,我们绕到寺后去,看看能不能引开守卫,再入内查探。”
“我们带了三小筒石油,应该够用。”陈七嘀咕了一声。
高台寺的偏殿烧起来后,高台寺湖的湖面也缀上了一片不断流动的红霞。锣鼓喧天,军士们纷纷奔走救火。陈太初趁乱潜入寺后的禅院中,在屋脊上头潜伏挪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发现一个小院子里除了把守的军士外,还有女子的身影,心中大喜,给身后陈七打了个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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