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书中一句词没有的路人甲 - 普通的“父亲”(下)
如果说之前王氏的话算是夹枪带棒,那谢明远的话可以说是毫不修饰掩盖的在打人脸了。
可偏偏被打了脸的王氏不仅没有“反击”,连原本端着的气势都泄了个干净,险些一败涂地。
“明……明远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也不去前院说一声。”王氏几乎是颤抖着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我?”谢明远像是慢了半拍,指了指自己,桃花眼里蕴着笑意,直看的满院子的人都红了脸。
“承蒙大嫂惦记,我今早刚回来的,听说大嫂要代替我这个当爹的给寒儿说亲,所以回来看看是哪位大人家的孩子能让大嫂这么迫不及待。”
清朗的声音总是让人心情愉悦,可是谢明远的话却着实听着让人开心不起来,王氏的脸色黑了又黑,却也无法开口反驳一二,她是谢家当家主母不假,可这婚姻大事,谢明远这个当爹的还在,她也确实没有什么立场插手谢方寒的婚事。
谢方寒看着王氏难看的脸色,又瞄了一眼目露寒光的谢明远,在心里直犯嘀咕,她是真的没想到谢明远突然回来是给她撑腰的,而且看起来还真的能撑住。
这十六年来,谢明远对她可以说算是不闻不问了,没想到事关她的人生大事了,他这个全西京皆知的纨绔爹突然靠谱起来,而且……
谢方寒盯着谢明远的侧脸皱眉,王氏要给她说亲这件事连她的人都没能提前知晓,谢明远这个常年不着家的人是怎么提前知道的?
在谢明远那句话说完后,院子里就沉默了下来,侍从们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哪怕是他们,也能听出来这两房之间正在较劲。
王氏进退为难,谢明远虽然面上带笑,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如刀锋般锋利刺骨,眼见着谢明远的笑意越来越冷,王氏急中生智,终于找出了一个比较靠谱的说法,“明远你有所不知,最近坊间传出消息,说是方寒心悦五殿下,编排公主可是大罪,我这也是为方寒的安全着想。”
“哦?”谢明远闻言转身看向谢方寒,收敛脸色语气无悲无喜,“有这回事?”
唰。
刹那间整个院子或明或暗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谢方寒的脑中在这一瞬间蹦出许多的想法,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轻声的吐出一个字,“是。”
她的余光看到了王氏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以及身后谢方澄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还有谢方菲更加复杂的眼神,最终她的视线对上了谢明远古井无波的眸子。
!!!
谢方寒被谢明远厚重的目光震住了心神,这是她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碰上这么有穿透力的眼神,她当然知道王氏在移花接木、祸引东水,只要她刚刚亲口否认了那个所谓的“坊间消息”,那不仅能给王氏一个台阶,也会给她自己一个台阶。
皆大欢喜。
可晏瑜棠怎么办?
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整个西京的人都知道谢太师府上的二房长子心悦五公主,如今她这个当事人当着自家父亲、长辈的面,言语确凿的否定这个说法,她保证不出半日王氏和谢府的人一定会宣扬的这件事西京尽知。
西京百姓私下里会怎么谈及这件事?
谢府三公子无所建树高攀不上皇室公主。
还是……
谢府三公子看不上这位不受宠的皇室公主。
流言杀人,无论哪一种都是把晏瑜棠推在风口浪尖,更别说之前得罪的梦兰郡主,借着这股妖风,还不知道要整出多少幺蛾子……
谢方寒似乎是说服了自己,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没错,她这么说,是为了晏瑜棠的名声,晏瑜棠是她的盟友,她们本就应该互帮互助不是么?
谢明远看着目光游移,情绪频繁起伏的谢方寒,默默的把视线移走,看着王氏继续问道,“所以呢?”
王氏因着谢方寒的话彻底的化被动为主动,憋了许久的气刚通开,还没来得及重新组织语言,谢明远却突然又把枪头对准了自己。
所以呢?
什么所以?
王氏茫然了瞬间,反应过来他是接着刚刚的话问的。
王氏僵着脸强调,“明远啊,编排公主可是……”
“编排公主的可不是方寒。”谢明远直接打断王氏的话,面无表情的道,“方寒承认自己仰慕公主,这算什么编排?”
王氏继续挣扎,“可是这坊间都说……”
谢明远继续打断,“坊间传言终归只是传言,怎么,难不成圣上会用坊间传言治我谢家的罪?”
谢明远目露讽刺,盯着王氏一字一句的道,“如果坊间传言也能治罪,那也是先治我的罪。”
王氏:“……”
谢方寒注意到王氏刚有一点血色的脸在谢明远这番话说完后再度回归苍白,其程度甚至比刚刚更甚,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王氏已经病入膏肓。
谢方寒的目光在谢明远和王氏之间扫过,所以……谢家上一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番交锋,终究还是王氏败了,在谢明远那句话之后,王氏便被杀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草草的说了几句场面话,王氏便带着身后的人离开。
“慢着。”谢明远出声,已经走到门口的王氏生生的止住脚步,转过头僵硬的扯了一下嘴角,用尽全身力气开口,“明远还有什么事?”
谢明远神情淡漠的看着门口的人,言化利刃,一刀刀的尽数砍在王氏的心上。
“我不管你要折腾什么,但是别把主意打到我儿和冬园的头上。”
“遇到事情要从根本解决,你要是不舍得下手,我可以帮你……”
谢明远的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视线直接转到了谢方菲的身上,只一眼,就吓得谢方菲低下头缩到了自己母亲的身后。
这明晃晃的威胁听得王氏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可她除了应下声,却也别无他法,谢明远已经掐住了她的死穴,她再怎么挣扎也会徒劳的。
王氏等人脚步匆匆的离开了冬园,直到冬园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为首的王氏才放慢了脚步。走在王氏后面的谢方澄看着眼圈红红的妹妹,皱了皱眉,先出了声。
“娘……”
王氏猛地转过身,那狠厉的眼神惊得谢方澄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
王氏冷着脸吩咐道:“把三小姐送回她的院子,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放她出来。”
谢方菲闻言身体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她娘竟然要软禁她?谢方菲下意识的就要反抗,可突然想到谢明远临走前的那句话和那个眼神……
谢方澄看到自家一向无法无天的妹妹异常顺从了自己母亲的安排也是惊奇不已,到底是从小放在手心里的妹妹,谢方澄还想开口替谢方菲说说话,可对上王氏冷漠狠厉的眸子,那求情的话转了几番都没能说出口。
从小到大,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母亲。
……
因着不速之客的离开,冬园里再度回归了平静。谢明远和谢方寒父“子”俩屏退了侍从,坐在书房内静静的下棋。
连续两盘,谢方寒都是中盘认输。
谢方寒满心复杂,就凭这手棋力,他这便宜爹也不会被西京传的一无是处。
“咔”谢明远落下一子。
“我输了。”谢方寒果断的认下了这第三场的胜负。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谢明远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旧是没有表情。
谢方寒也不好判断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干脆就不接话,老老实实的收拾棋盘。
谢方寒虽然没有回应,可谢明远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既然有自知之明,刚刚为什么又要应下。”
谢方寒抬头,正对上谢明远面无表情的脸,谢明远不给谢方寒说话的机会,继续质问道,“你凭什么敢应下王氏的话,凭什么敢应下心悦公主这几个字。”
“因为谢府?你连个嫡子都不是。”
“因为你是公主伴读?连个品级的官职都算不上。”
“还是因为你在替五公主在梦兰郡主那挣回了三分颜面,就觉得自己是个有功之臣?”
谢明远每说一句谢方寒的心就被狠狠的捏紧一次,谢方寒在桌下紧攥着拳头,枉她两世为人,自诩心理承受能力过人,不成想今天却被几句话压制到这种程度。
“谢方寒。”
谢方寒还在天人交战,谢明远语气却突然一转,不再咄咄逼人,亲切平和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般叫了她的名字。
谢方寒看着谢明远,张了张口,却依旧是叫不出那声“爹”。
谢明远也不在意,桃花眼中重新挂上了笑,如同早上谢方寒第一眼见到他时那样,勾人又张扬。
“你真的心悦五殿下么?”
谢明远问。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谢方寒的退路被切断,对着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一个“是”字在唇舌间百折千转就是说不出来。
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答案一旦明确的给出来,就会像盖章敲定一样烙印在她的身上。
她可以敷衍欺骗谢明远、王氏、整个西京乃至天下人,可是谢明远的问话,听在她的耳中更像是他在替自己质问自己。
“你心悦晏瑜棠吗?”
她怎么可能喜欢晏瑜棠?这天下马上就要大乱了,她要赶紧跑小命要紧啊!而且就算退一步来说,就像谢明远说的,她既没有家世又没有建树,哪里配得上皇室的公主。最最最最重要的,她可是女儿身,她和晏瑜棠同是女子啊!
谢方寒似乎已经被自己说服了,可当谢明远那句问话像晨钟回响在她脑海中时,她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什么都说不出。
谢明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书房内安安静静的,谢方寒瘫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书房内的一处,无声的发着呆。
……
晚膳是谢方寒自己用的,侍从说谢明远从书房出来后便径直离开了,谢方寒听完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过多追问,她原有诸多疑问,可现在却没有丝毫探究的心情。
嘉和十六年夏季的最后一夜,有人酣睡,有人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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