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怜 - 第七章 战歌哀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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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战歌哀怜

    歆儿夜不能寐,他展转翻身,看见面前的床铺是空的。——那是杉儿的床铺,沽月汐将他交由杉儿照料。

    歆儿索『性』翻身下床,木地板咯吱作响,双脚着地后清楚的感觉到大船随着海浪而摇晃。歆儿走出门去,天空乌云密布,不见光亮,甲板上的灯光晃动,『迷』幻人眼。无视那些守夜的士兵,歆儿在甲板上散起步来。

    船很大,上下分有三层,加上内舱与底舱一共五层。歆儿在最上面一层发现了杉儿。单薄的衣衫在风中舞动着,搭配起这诡异的天气与『迷』离的光影,使她的模样看起来半妖半仙——

    “杉儿。”歆儿唤她。

    杉儿转过身来,几分好气的说道:“说了好几次了,你应该叫我杉儿姐姐,不是杉儿。”

    “可是大家都是这么叫的啊。”歆儿无谓的笑笑说道。

    “真是个小大人。”杉儿无奈的别过头去,不与这小孩计较,论上嘴皮子功夫,她觉得自己还是保守些比较好。

    九霄扑腾了几下翅膀,歆儿探探头,看见了九霄,不禁惊呼起来,“好大一只鸟啊……”

    歆儿一面说,一面噌噌小跑过来,十分新奇的望着杉儿面前的九霄。

    方才有飞舞的裙摆遮掩,歆儿还未察觉到这美丽的生物。

    九霄机敏的眸在夜中显得格外明亮,它前额的翎羽微张,显出警惕的姿态——

    杉儿轻轻抚了抚九霄,跋扈的鹰温和下来。双翼几翻张合,猛地挣脱了甲板,直冲那云霄而去——

    “好厉害……”歆儿望着那大鸟远去的影子出神。

    杉儿将手边的残缺带血的兔肉裹进布袋里,顺势掷向大海。她转身要走,身后的歆儿追了上来,“是杉儿养的吗?这样的猛禽竟然是杉儿养的,好厉害啊!”

    杉儿无奈的笑笑,“不是我养的,是小姐向皇后娘娘借来的。”

    “呀?……”歆儿一脸愕然。

    杉儿一面擦拭着双手,一面说道:“九霄是山林的霸主,但是无法在大海上觅食,前些日子一直是小姐喂它,小姐走了就让我暂时喂养着。”

    “这样啊……”歆儿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可是,它看起来很难驯服的样子……为什么不让小海和小雨来干这事儿?”

    杉儿没好气的敲了一下歆儿的头,“不是小海和小雨,是小海哥哥和小雨姐姐,下次不许叫错了!”

    歆儿只是顽皮的一笑,摆摆小头袋说明刚才那下敲打不痛不痒。“杉儿杉儿,下次让我来养吧!”

    残留的生肉腥味儿让杉儿有些不舒服,她的双手不停擦拭着,一面走下甲板,对歆儿的话充耳不闻。

    “不行吗?不行吗?……那我们下次一起吧!一起养嘛……杉儿姐姐,杉儿姐姐……”

    “不行。”杉儿只得停下来,转身回答他,“不可以,九霄会弄伤你的。”

    “为什么啊!你就可以,我就不行!”歆儿很固执的追问。

    “但凡是习武之人,自身皆带有戾气,猛禽野兽会把它列入危险的信号里,你已随小海练武一段时日了,九霄很难跟你亲近起来。”

    歆儿似懂非懂。

    海风吹过,带来一股咸涩气息,掠过鼻尖,微凉微湿。

    杉儿看着大海有些怅然。

    禽兽尚且如此决绝,那么人呢?不知不觉便到了这一步,不知不觉便已经走了这么远,这么远……

    她不禁回想起曾经,凉亭嬉闹,绿池花荷,她们着了锦绣衣,梳了秀云头,无忧思亦不知愁苦,日子恬静美好……

    突然,就面对了死亡。

    突然,……走上一条不归路。

    “奇怪……”歆儿望着大船四周密林般的旗帜,微微皱眉。

    “怎么了?”杉儿问。

    “行驶的方向变了。”歆儿回道。

    杉儿脸『色』一变,怔在原地。

    “现在不是东南方向……是正东,……我们又回到原来的航线上了。”

    杉儿快步走下甲板——

    “怎么了?杉儿?!……等等我!”

    怜秀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她面无表情。冰冷的刀刃就架在颈项间,但是怜秀却似乎毫不在乎。

    “怜秀姐……你回来!”蔚小海的喉头很艰难的挤出了这句话,语气里更多的是恳求,“你回来!”

    蔚小雨的动作也是僵硬,怔怔望着眼前的怜秀,身体因为情绪的抑制而微微发抖。“怜秀姐……为什么……”

    怜秀站在一艘木船上,手里拿着缰绳。

    三人在舱底僵持着。

    怜秀开始拉那些粗重的缰绳——一旦拉开舱底逃生的舱门,海水涌进,她便能随小木船出去。然而,这是决不能允许的。

    蔚小雨怔怔望着怜秀不断的拉着绳索,仓皇起来,却又不知所措——“不,不……不……不要拉!怜秀姐!住手!住手!不要拉它们!”小雨失声痛哭起来,“怜秀姐!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啊……”

    怜秀的眼里噙着泪光,她能感觉到颈项间隐隐的痛,她知道那是因为蔚小海拿捏不稳的偃月刀——

    “怜秀姐……”蔚小海双眼里尽是悲戚,“为什么……我们不是一起的吗?为什么背叛小姐……为什么?……”

    怜秀的眼角带着泪,但是双手始终不停的拉着那些绳索,它们粗硬盘旋成一堆,纠葛不清。

    “你回答我啊……你回答啊!你住手……住手,我会杀了你!我真的会杀了你!”蔚小海的刀跟他的声音一样剧烈颤抖着,在怜秀的颈项留下清晰的划痕。

    而怜秀却仿佛是不知痛楚,也没有回答。

    她的经脉早被废掉了,武功全失,蔚小海当然可以轻易杀了她。但是她不能停下来,她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哪怕代价是死。

    蔚小雨在一旁涕不成声,“我不懂……为什么……怜秀姐……”

    怜秀的双手已经淤红,清亮的泪水从她的脸郏上滑落下来,一丝银白的线。“对不起……小雨…小海……对不起……”

    “你不要说对不起!你非走不可吗?!你必须背叛小姐吗?!!为什么啊!——”

    哐铛一声响,舱门缓缓开了——海水渗进来……

    “不!不!——你不能走!你不能背叛小姐!”小海几乎要抓狂,偃月刀更加『逼』近怜秀,“住手!快住手!”

    怜秀不停。

    舱门一点点打开。蔚小海下不了手。

    怜秀对他与小雨而言,如同半个生母……他又怎么能狠下心来?!

    “怜秀姐……我求你……停手啊……”蔚小雨满眼是泪。

    怜秀低咬着唇,依旧继续着机械的动作。她的心在撕扯,但是她不能停……

    “怜秀?”

    杉儿愕然的望着她,“你在干什么?!”她很快意识到怜秀要离开的行为,快步跑上前去,“怜秀?!”

    舱门已经开了大半,怜秀呆呆看着杉儿,嘴中依旧是那句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歆儿也跑下来,看到这副景象,惊愕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杉儿看到小海手中的刀,急忙将小海推开!“你们在干什么!会伤到怜秀姐的!这是怎么了?!——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似是无力回答,都低着头默不做声。

    杉儿不能相信的看着怜秀,“……怜秀?……你要背弃我们?”

    怜秀松开手,舱门大开,绳索随着惯『性』而直下。

    “对不起……杉儿,我必须走。”

    “你背弃我们……你背弃小姐……”杉儿摇着头,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生死与共的伙伴?……这是怜秀吗?

    可是这确实是怜秀啊……

    “你分明对我说过……誓死跟随,手足至亲……怜秀……”杉儿的泪水模糊了双眸,“你可曾记得你对我说过啊!怜秀!——你可曾记得你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不离不弃……怜秀……”

    怜秀也以泪落两行,“我记得……誓死跟随,手足至亲,甘苦濡沫……至死方离……”

    “不……你不记得……”杉儿瘫倒跪下,“你是叛徒……”

    叛徒这两个字让怜秀脸『色』更加惨白,海水涌进,怜秀站在摇曳的木船上,神『色』黯然,“……可是我不能让小姐去……我是东诸人,我不能不顾东诸百姓……”

    “小姐她不会的……她不会伤害……”

    “她会的。”怜秀的发丝飞舞,她看起来既哀伤,也美丽。

    杉儿呆呆看着她。

    “小姐会的。……她已经不惜一切代价,她会给伊南莎以重创……东诸会输……国民会被屠杀……”

    海浪涌进,木船瞬间被带出——

    “东诸不能被毁掉!不能啊——”

    那话音渐消,舱底落得三个憔悴的身影。歆儿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们,不仅也有些感伤……

    “继续东行下去……”杉儿说了话,“航线……再不改变,船队迟早会被东诸的海上巡查船队发现……”

    蔚小雨与蔚小海没有应声。

    “我想,……怜秀是认为小姐绝不会败,所以宁肯我们被东诸兵发现……牺牲我们……去救那些平民……”

    “战争是不可能没有牺牲的,怜秀姐几时变得这样心软了……”蔚小海略带自嘲的笑,一脸苦涩。

    杉儿静了一会,说道:“不是牺牲。……”

    “呃?”

    杉儿望向蔚小海,神『色』黯然,“你忘了吗……小姐说过,她要的,……是毁灭。”

    船舱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潇沭辰被惊醒!——他听得传报,急忙赶去议事隔舱,潇沭延与潇沭潜已经到了,每个人都神『色』不佳。

    “怎么回事?又要调转方向?!”潇沭辰对杉儿的提议有些不能相信。

    杉儿只是觉得有些累,安静的回答他:“是的,请将军马上调转至东南方向。”

    “这是何故?”潇沭辰问她,“军情大事非同小可,杉儿姑娘可不要『乱』来啊。”

    杉儿默默颔首,“多谢将军指点,还请辰将军立刻下令调转方向。”

    潇沭辰摇头,“按照沽月夫人的意思,我等只能依怜秀姑娘的意思正东行驶,军命难违,请杉儿姑娘见谅。”

    “你傻了吗?!”蔚小海不能忍受的怒吼道,“再这么东行下去!我们迟早会被东诸兵发现的!”

    “放肆!”潇沭潜怒叱道,“竟敢对大将军无礼!”

    “潜!”潇沭延按住潇沭潜的肩,站起身来,“蔚护卫不要动气,杉儿姑娘的请求我等确实无法达成,军令如山,不可轻易变更,还望诸位理解。”

    “怜秀已经走了!她是叛徒!还管她什么狗屁军令?!”蔚小海怒火难消。

    杉儿拦住他,示意他冷静下来。她知道他真正气的不是面前的将军……他气的,是被至亲抛弃……

    “怜秀走了?……”潇沭辰狐疑的看着杉儿。

    杉儿微微作揖,“怜秀已逃,望将军立即转向,杉儿不胜感激。”

    潇沭辰看向潇沭延,又看向潇沭潜,三人皆是惊愕神态。

    “可是……”潇沭辰转过身来,面向杉儿。

    “辰将军还有何难处?”

    “这其中原委蹊跷,我委实难以辨认……”

    “辰将军莫非是在怀疑我们才是叛徒,而怜秀则已被我们陷害并葬身大海?”杉儿清醒的意识到他们没有博得对方的信任,她有些生气,但是却又无可奈何——既然怜秀会背叛……还有什么能相信的呢……

    “请杉儿姑娘多多见谅,在下一时实在不能给你一个答复,……可容我等商议片刻之后……”潇沭辰满心疑虑,他面前这几个人,他究竟能信几人?沽月汐身边的人……他都不得不提防着点。

    “还有什么好商议的,转向吧。”

    潇沭辰吃了一惊,寻声望去——说话的人正是歆儿。他一脸自傲的笑,正倚在舱门边听他们说话。

    “原来是小公子……”

    他们一直认为,歆儿是沽月汐的孩子。

    “转向吧,将军,怜秀背叛了我娘。”歆儿歪着头说道。

    可是……难道他们为了一个八岁孩童说的话就更变航行方向?……

    潇沭辰在犹豫。

    杉儿对歆儿突然开口承认沽月汐是他的生母而震惊——但是她很快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便对潇沭辰道:“少爷绝不会陷自己的亲娘于不义的,他的话足以采信,辰将军,请调转方向吧。”

    潇沭辰想了想,看向潇沭潜与潇沭延,三人似有默契的点点头。

    潇沭辰转过身来,清声道:“传令下去!船队调转至东南方向!”

    柯尔娜望着面前生龙活虎的柳言惊愕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睁着双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柳言站在一群士兵的最前面,他微微喘着气,走过来,一把将柯尔娜搂进怀里,“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柯尔娜呆了半天,直到她触到这熟悉的温暖,终于回过神来,她抓着柳言的胳膊,使劲抓着,她真的没有做梦啊……

    “柯尔娜……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柳言轻抚着她的面颊说。

    “……赫罗呢?……”柯尔娜抬头问他,眼里残留着惊恐。

    “被他逃了……”柳言说道,“他带了一小队士兵,往东逃了……”

    柯尔娜还是不能相信,“……那陛下呢?”

    “陛下在议政厅。……大臣们都在那里。”

    “……发生了什么事……”柯尔娜低语喃喃,思绪有些混『乱』。

    “我找回了那些被赫罗遣逐的元老,……还有失踪的大殿下柏明,我们反了。”

    柯尔娜僵在原地,“……反了?……”

    柳言点了点头。“柏明殿下……现在正在议事厅与皇帝陛下交涉……”

    “……怎么会……”柯尔娜木然。

    “柯尔娜……放心吧……”柳言将她拥着,“柏明殿下不会为难陛下的,艾斯陛下……只是受了别人的蛊『惑』……”

    柯尔娜无力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你的姐姐回来了。”柳言望着柯尔娜温柔的笑。

    “……姐…姐?”柯尔娜睁着双眼,看见柳言嘴角的笑,“……你是在说姐姐吗?……”

    “是,她回来了。”柳言笑着,“我们的王妃回来了。”

    我们的王妃回来了——

    战马踢腾,灰黄的尘土卷了一路,前方是不变的砂岩,远方是辽阔的海,苍穹之下的千军万马,犹如席卷的洪水驰鸣在这片土地上,这华葛边境——

    丘昃。

    “陛下!我们到丘昃了!”

    林逸之勒住缰绳,战马嘶鸣,遥望前方那一片广漠砂岩,这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地方,空气里充斥的是尘土的气息。

    “终于到了……”林逸之望着眼前的苍茫,呢喃自语。丘昃,你将见证这一切。

    前方出现了大批马队,熟悉的华葛紫旗上空飘舞,暗沉的紫『色』凝结成黑,纯净而高贵,在这片苍茫土地上挥淋如雨——赵旬、成哓、天尧三将正策马赶来迎接圣驾。

    “未能及时亲迎圣驾,望陛下恕罪!”赵旬跳下马,在林逸之马前抱拳行礼。

    “我等来迟,望陛下恕罪——”身后的成哓与天尧皆低下身来。

    “起来吧。”林逸之淡然说道。

    赵旬抬起头来,这才看见,林逸之的坐骑后面跟着一匹黑马,上面坐着的人,正是莲妃槐芗。

    赵旬惊了一下,随即又低下身去,“……属下见过莲妃娘娘。”

    槐芗蒙了面纱,她脸『色』苍白,她对这里的荒芜十分不适。

    林逸之带起缰绳,淡淡道:“无须多礼了,回营。”

    尘土又扬,空旷中起了云沙——

    丘昃,没有生命的砂岩之地,没有水,没有风,没有声音。有的,只是这一片苍茫无尽,只是一片绝望。

    林逸之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下一道痕,他双哞内敛,薄唇紧闭,冷漠的面庞不带一死暖意。他的语言越来越少了,他越来越容易陷入沉思。划下痕是浅,却长长蔓延,顺着他的手指,——一路延长,在东诸的地界上。

    林逸之说道:“以丘昃为点,三日后攻打东诸疆线军防,沿海岸线包抄围攻,截断援军后路,——到这里……”

    林逸之的眸子里闪着隐晦的光亮,“这里……绞杀王都,活擒伊南莎!”

    “属下遵命。”

    “属下遵命。”

    “属下遵命……”

    槐芗静静的看着林逸之的身影,她的呼吸微弱,她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只是眼前这个叫她撕心裂肺的男人……她实在不愿离他而去……

    林逸之,林逸之,林逸之……

    他叫我的名字时,声音温柔得不像话……若有来世,我愿舍弃一切,我只想叫出他的名字……林逸之……林逸之……这是我此生唯一所愿,唯一遗憾……

    我无法这样平静的死去——

    海面上波涛依旧。歆儿在一旁看着杉儿饲喂着九霄。

    “它吃的真多。”歆儿说。

    “这次它要飞很远,所以要多喂一些。”杉儿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拨弄那些血迹斑斑的兔肉。

    “它要去哪?”歆儿问道。然后他看见杉儿将一个小小的信茧嵌入九霄的脚环中,“是要去找沽月汐吗?”

    杉儿仍旧背对着他,“你不应该直呼小姐的名讳……”

    “哦,哦……是,是娘才对。”歆儿笑嘻嘻的答道。

    杉儿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有难以言语的信息。

    歆儿被杉儿这么一看,不禁几分骇然。他从未见过杉儿这样。他印象里,杉儿一直是善良温柔的。

    为什么这样看他?

    九霄又一次展翅飞出,大翼俯扩海风,向远方飞去。

    歆儿看了一会,问:“九霄……是要去找娘吗?”

    杉儿整理着那些剩余的碎肉,没有理会。

    歆儿追问道:“是吗?你要告诉娘……怜秀的事,是不是?”

    杉儿手上的动作迟疑住,她低着头,仍旧没有言语。倏地她站起身来,草草将那些碎肉包裹起来,以同样的动作掷向了大海——

    “杉儿!是吗?你要把怜秀背叛我们的事情告诉娘,是不是?!”

    杉儿猛然转身!一把将歆儿推到甲板边沿处!——歆儿吃了一惊,愕然的望着眼前失常的杉儿。

    歆儿的身体半悬在栏杆边,若杉儿松手,他便会葬身大海——

    “……杉儿?……”歆儿一脸仓皇神『色』,“杉儿你怎么了……”

    杉儿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怒气!甚至更有憎恶!

    “我宁肯现在杀了你……也不想看见小姐为你伤心……”

    歆儿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你在说什么……杉儿……我不明白……”

    “不用再装下去了,作为一个孩子,你已经把你的单纯美好饰演到了极至。”

    歆儿惶恐起来,“杉儿……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杉儿看着他,眼中的怒气渐消,……换之而来的,却是莫大的哀伤。她手中的力度轻柔下来,杉儿松了手。

    歆儿立刻一个跃身站起来,逃离那危险的栏杆。

    他发现杉儿仍旧看着他。歆儿涩涩的笑道:“杉儿姐,你怎么了……”

    杉儿看了他一会,轻吐出一句话来:“你是东诸人。”

    歆儿的脸『色』变了变,立刻摇头,“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东诸人……”

    杉儿的表情平静,没有多说什么——歆儿却觉得她那一双眼睛利得像把剑,搅得他心绪不宁!

    “怜秀已走,小姐知道后……不知会是如何感受。”杉儿看着他说道。

    “呃……是啊……”歆儿低下头去,不敢看那双眼睛。

    “对小姐而言,最大的伤害……莫过于背弃。她绝不会轻信于人,可是若是信了,她便会全然不顾。”

    “……”歆儿不知如何答她。

    杉儿看着歆儿,眼里是决绝。“若留你活下来他日让小姐受苦……不如我现在杀了你……”

    歆儿愕然抬起头看向杉儿!——温柔乖顺的女子手里残留着猩红的兔血,这样子看起来叫人心里发慌!

    杉儿是从不杀生的。哪怕是这些兔子,也都是小海处理好之后交于她。就是这样的杉儿,她说她要杀了他。

    “可是……你若是死了……”杉儿面容哀伤,“你若是死了,小姐一定会难过的……”

    歆儿的心猛地一沉!——犹如千斤锤重压在上头,压抑死闷不能呼吸……

    你若是死了,小姐一定会难过的……

    沽月汐……

    娘……

    沽月汐……

    娘……

    沽月汐……

    娘?……她究竟是什么人……她究竟是我的什么人……

    是沽月汐?……还是娘……

    杉儿摇晃着站起身,她一脸疲倦,显得憔悴许多。步伐不稳的向甲板下走去,一边说道:“歆儿……别让小姐看出你不是歆儿,因为在那之前,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

    歆儿站在甲板上,愣愣的看着杉儿的背影,他问:“你是几时知道的……”

    杉儿停下来,“……那天,你告诉我,船的方向变了。”

    歆儿苦涩的一笑,竟然,是他大意了……

    华葛、西婪、北岑三国海域狭小,一般人家的小孩极少接触大海,即便是接触了,大人们也不会轻易带他们出海。——只有在东诸,广袤的海域与内陆的干旱缺水,使得人们的生活与大海紧紧相系,东诸人,没有一个不习水『性』的,没有一个不懂驾船的……

    辨认方向时,杉儿看向天空,那日阴云密布没有星星,歆儿却轻易的说出了方向——

    只有常年以海为生的东诸人,才有这样的天赋。

    歆儿在甲板上坐下,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脚上的靴,腰间的匕首……

    歆儿从袖中取出银蛇。这生灵虽已消瘦,却格外美丽。他想起沽月汐对他说的那翻话来。

    “不要让你的宠物太强大,太强的力量只会使它们离开你,甚至伤害你,你的力量永远要在它们之上,『操』控住它们;也不要让它们太弱小,它们需要诱发力来成长,需要诱饵,你要给它们去征服别人的机会。”

    所以,所以她让蔚小海教他习武,让潇沭延教他异国语言与民俗,她送他银蛇,她将他束缚在自己身边——以这样的方式,她不愿让他离开,她似乎……企图让他习惯一个新的世界。

    “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被她看破了呢?……”歆儿躺在甲板上,他看着这一片颜『色』灰暗的天空,脸上尽是苦涩的笑。

    也许,她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了吧……

    『潮』湿风吹过歆儿的身体,他闭上眼睛,他想起杉儿那一双满是憎恶与怒火的眼——他是这样的害怕,害怕失去眼前这一切美好……

    “娘……如果,我真的是你的孩子……该有多好……”

    轻柔的话语被风吹破,它们碎在这海风中,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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