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记 - 分卷阅读287

    小乙将他脑袋托了起来，说：“那便罚你明日替你主父浆洗发带吧。那么多条，我收拾起来烦得很。梁上那几个，也得罚一罚，让他们轮流轮岗陪娃娃玩一旬，我也好清闲几日。”

    “是。”柯平答着，只觉得心里发酸。也只有殿下会把洗洗衣服、带带孩子当做惩罚。旁人家对犯错的仆从，非打即骂，哪里是洗洗发带就免了的？至于府里的小主子们，在旁人府上只有最受宠、最受信任的仆从才见得着小主子的，陪小主子玩这种露脸又轻松的事情，实在是削尖了脑袋还挤不上的好差事。

    柯平悄悄揉了下眼睛，重新直起身子，恢复了往常的神情。他对上面的房梁比划了几下，几个小仆便顺着柱子滑下来。

    小乙抬眼一看，发现那几个都是惯常在院子里出现的小仆从们。一溜小仆从挤挤挨挨地跪了下来，大大小小，不多不少，凑了个六六大顺的吉利数。

    ——这房梁倒是真结实！

    小乙示意他们都坐下，然后将画纸一张张从漆木匣子里取出来，逐一在地上摆好。

    柯平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几个小仆也瞪大了眼睛瞧着。

    画上什么都有，有的画着山川，有的是河流湖泊，有的是桑林鱼池，还有成群牛羊——全是她往常的工笔习作。

    画纸逐渐摊满了小半间地面。

    柯平默不作声，一边看着地上的画纸，一边安静等着主母吩咐。

    乍看过去，画上内容分布很是有规律。

    靠小凭几的那边，画上河流、湖泊密集，小桥流水人家。最外沿还有一大片深深浅浅的蓝色，绘着蓝白波纹和巨大的黑背怪兽——柯平知道，那一片湛蓝是海，黑背的是一种海中的巨怪，一出现就会掀起狂风暴雨，锦衣卫中曾有人在海边见过一次那死去的巨怪，身形巍峨如山。

    画纸铺到靠柯平这边的，则是氤氲不散的雾气和迷蒙中的青色山峦，有几幅还能看到鲜红的荔枝果、黄橙橙的长圆果子。有几处靠海边的画面中则是狂风骤起，树倒屋塌，海潮暴涨，翻涌出了海面。

    再往几个小仆那边的，则是碧蓝天空下嶙峋的山壁、杂草低树的荒野，还有洒落期间的奇异凶兽。其中有那长得极像斑斓吊睛猛虎的凶兽，花色却非是黄底黑纹，而是是个黑白两色，衬得一双碧蓝眼睛如妖魔般锐利，那大嘴中的参差利齿，仿佛一口可以咬死一头羊。还有另一种花色和万兽之王相似的猛兽，黄黑夹杂的皮毛，神情也是凶狠的，但没有猛虎的长尾巴、却有着奇长的四条腿，耳朵上还有两撮奇怪的黑毛，它扭头看过来，仿佛是东市上耍杂技、逗小孩子来赚点饭钱的落魄浪人，明明长得凶狠无比，神情却有些腼腆，分外好笑。还有一种身形小巧的狸，生得是平头低耳，一身灰黑棕的皮毛，身后拖着个毛蓬蓬的尾巴，躲在山岩间，几乎和山石融为一体。还有那长得像是狐狸的，脸却是又大又方的，丑得厉害，而且显得特别呆。此时已经有些志怪话本、茶楼说书，总爱讲公狐狸变身娇男儿，对穷恩公以身相许特来报恩的故事，故事结局或香艳、或凄美、或大团圆，不论哪种结局，狐狸报恩的故事一贯是受者众多的——盖因狐狸大多生的小脸尖腮，皮毛华美，身姿灵活，着实是好看又讨喜的生物——但若是这种方脸狐狸来报恩，必是变成个方脸男儿，只怕是再心善的恩人也要做噩梦了。

    再看到中间，便是路途不便、众山环抱的蜀地，还有柯平极为熟悉的京洛、以及关中大片良田。

    再往远处，则是成群的牛羊、黑色的碳晶，蓝天碧草和奔腾的河流。

    ——这是要拼成一整张大隋舆图！

    柯平只觉得连呼吸都放缓了，一颗心几乎要蹦了出来。

    他身边几个手下也都屏住呼吸，静静等着吩咐。

    不、只是没人说话，但并不安静——柯平都能听见旁边的人悄悄吞咽吐沫，还有那心如擂鼓的轰响！

    舆图，一贯是极为重要与秘密的藏品，等闲之人根本看不到。便是一地主将，也只能有本地驻军的舆图，不可能看到辖区外的舆图。整张的、详细标注着各地城池、山峦与河流的大隋舆图，只在大兴宫中存放着，仅供皇帝使用。王公大臣，最多只在商议要事时跟着看上一看，平时不可翻阅，更不可能拥有舆图，不然就是有谋反之意。

    ——但主母画出了一整张舆图！

    柯平发觉自己手心里全是汗。他隔着布料，攥紧了左手，试图将手上的汗水悄悄擦去，可手心总也擦不干爽，他甚至觉得早就没了的右手里也有腻滑的汗水。

    旁边的小仆微微也动了动手，在腿上抹了又抹，徒劳地蹭着，想以此平复内心的惊惧，还有按捺不住的兴奋。

    柯平此时觉得，即便是太女已立、皇帝仍在，那又如何！若是主母想要夺太女之位，甚至直接入主大兴宫，他都能冲在前头！

    柯平甚至已经开始悄悄盘算该如何做了。太女如今不在守卫森严的东宫，而是身在南地，恰恰是好时机！太女一行人，半年都在为水患奔波，定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已，其中必然有人懒惰懈怠。加之南地缺煤炭，冬日难以像大兴宫中这般烧炭取暖，屋内潮湿阴冷，极易患上风寒。他可以让福子几个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