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有禾事 - 分卷阅读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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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顶着层出不穷的鸡皮疙瘩在寒冷的冬夜中小跑,缓了缓冰凉的四肢,然后回到很硬的床榻上用还算不上结实的臂膀紧紧环住身体,逼着自己入睡,因为明日还有早课,他不能放纵自己抱怨或者哭泣。即便这周围只有他一个人。

    以后的几年,都是如此。

    十岁那年是最冷的冬天,他的父亲战死了,白天的坚忍在夜里统统席卷回来,被黑暗酝酿成倍成倍的凶猛,他在冰冷的空气中默默地流泪,又尽数抹去。天塌了也不过如此,他几乎能触摸到那副担子,他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和一个柔弱的娘。他就那么地成长起来了,就在那一年寒冷的冬天。

    加倍的刻苦加倍的练习,师父怕他急于求成心不稳,可似乎是多虑了,荣嘉禄十岁时便是理智的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心里的不安,就像看不见的种子,被一点点寂寞和焦躁浇灌就会茁壮成长,他用理智和冷静与它对抗。

    直到十二岁,在师父下山的一个多月后,有一天他突然收到了师父的飞鸽传书,简单的一句话:把你隔壁的屋子收拾收拾。

    荣嘉禄那时已经退去了稚童的模样,有了小少年的朝气,和不太符合年龄的稳重,可当时他心脏都收缩了一下,激动的差点红了脸,天啊……天啊,他就要有一个小师弟了!或者一个小师妹?这不太可能……因为师父说是在他隔壁。

    十二岁的荣嘉禄那一整天都有点亢奋,胡思乱想的,在瀑布边用轻功绕了好几圈,也不能减少丝毫期待。

    那之后他每天又多了一件功课,去石壁那边看看,仔细地听听山下有没有马蹄声,睁大眼睛看看竹林那边有没有隐约的人影。

    然后真的就有一天,他习惯了探头去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孩。

    又瘦又小,看起来一点也不健康,动作有点局促,可表情又似乎很镇定。荣嘉禄一下子就笑了,笑的很欢喜。

    他把“师弟”这个词在嘴里捂热了念出来,还带着满满的亲昵和爱惜。

    每天念好多次也不够,最初的日子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夜里睡觉还抑制不住那喜欢,听到隔壁一点动静就有起床看看的冲动,不知不觉就养成了习惯,再也改不掉了。

    睡得浅?不,不是,那是因为他分出了一半的心神,那一半心神,从不休息。

    为他洗衣,为他做饭,连头发都要为他梳理,八岁的孩子会干什么呢?又是那样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公子。锦衣玉食,却不娇生惯养,偶尔还会小大人似的说“多谢师兄,瑞声感激不尽。”他听了就想笑,也就笑了,温和的像春光,融融的。

    看着那小孩慢慢习惯了山上的生活,学东西很快,一点即通,反应更快,让他又惊讶又高兴。也有过小孩子的调皮,学了点轻功就去作弄上山砍柴的樵夫,被师父教训了,弯腰驼背的辛苦极了,他很心疼,又有点好笑,拿着化瘀血的膏药一点一点涂抹,那小孩就哼唧两声,不像是委屈,倒有点撒娇的意思,嘴巴里还唤了一声:“师兄……”

    他的心里突然就不知道怎么了,好像什么东西消失了,他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世间那么多的离愁和沉重,似乎在这一会儿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在寂寥的深山中,渺无人烟的树林,他时常会有种错觉,这是相依为命么?他简直是养大了那个小孩,一开始还那么瘦小,慢慢的就长开了点,也不怎么生病了,大多数时候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像只无依无靠的小动物。

    他师父看了,有一阵就琢磨着想再收一个小徒弟,荣嘉禄从不反驳师父,可他心里几乎要愤怒了,那样激烈的抗拒让他自己都感到吃惊,这样强烈的独占欲。他那时已经快十六岁了,想的东西比以前多很多,他突然意识到了点什么。

    他就忍着心中的纷乱去问他:“师弟,你想要个小师弟或者师妹么?”

    那小孩似是一愣,然后就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知道他的师弟脑子转的很快,这么一会儿指不定都过了多少个念头,就这么点功夫,他的手心里竟然泌出了细细的汗。

    然后他听那小孩……其实现在也有十二了,算是个小少年了,慢吞吞的说:“多一个人又要多一双碗筷,岂不是又要多了活?何况瑞声不如师兄细致,照顾人还是勉强了,想来想去,实在是无用。”

    他看那小少年似乎是还算坦荡的目光,忍不住就把手抬起来,他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砰的跳动,越来越快,他的指尖几乎触到了那小少年的脸庞,就听到一声有点紧张似的询问:“师兄,你永远做我的师兄?”

    他对上那小少年的视线,那么干净懵懂,可又是那么全心全意的信任,他觉得手心的汗水一下子就冷却了。

    他竭尽全力控制着声音平稳,说:“好。”他又对自己说:你一个人的师兄。

    从此这个词化作那不能辜负的信任,成为了一道无法斩断的枷锁,在他的身上束缚,随着他心智的愈发坚忍,让他再也没能走出去。

    十七岁那年的荣嘉禄要面对现实了,要离开隐蔽的深山了,要投入纷乱的红尘了,要迈上父辈的沙场了。

    他知道那之后许多年他都不能再见到自己的小师弟,可他不知道的是,那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会成就他后半生一场永无止境的守护。

    番外【飞雪连江】上

    我爹是当朝丞相,我亲爹是武林盟主,我弟弟曾经做过太子,我姨娘是外邦公主,我还有个师伯,他现在混得最惨,在荒郊野林闭关,不过我爹说,他曾经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我在江湖上混得很开,因为我有钱又有背景,他们还给了我一个名头,叫天下第一美人。

    我很不满意,因为我亲爹的名号是天下第一,我不想跟他一样俗气。

    我娘在我十岁那年就得病死了,然后我爹就把我收养了。他对我很好,非常好,比我亲爹还好。前年花灯节,我把尚书家的小儿子打了个半死,尚书就在皇宫门口跪了半天请求皇帝做主,闹得全京城的人都来围观,差点把皇宫门前的石板踏碎。我以为这件事恐怕是闯了祸,我爹却没说什么,只是进了趟宫。后来……尚书就换了人。

    我很奇怪,我爹一直教导我不要随便动手,他说我脾气暴躁性子戾,要学会心平气和,否则早晚要出事。他还说力气大武功高不见得就天下无敌,只有智者才能笑到最后。这次,我爹却只说,我长大了,是大姑娘了,这件事他相信我的判断。

    我爹被人尊称为一代名相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亲爹就不行了,他总嫌我占用我爹时间太长,我呸,想到这我就生气,整晚整晚的时间都是他的,还要给我抢白天的时间,贪心。

    不过,我亲爹很有钱,他对我很大方,每次他从不知哪个县郡的商号回来就会塞给我一沓银票,让我出去随便花。我呸,又想把我支开。

    昨天,他又回来了,这次走的时间有点长,小两个月,我爹很高兴,叫人做了一桌子菜,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我一如往常躲在后院偷听,我爹说之森课业很好,再过两年就可以参加科举了,我亲爹连连点头说都是我爹教的好,我爹又说皇帝今年只纳了两个妃子大臣们都挤破了脑袋,我亲爹摇头说造孽啊造孽,我爹还说飞雪今年也有十七八了是不是该嫁人了,我大惊失色,我亲爹喜得大呼妙极妙极啊!

    我气极,真想跳出去回屋把我的青莲白月剑舀出来和我亲爹大打一场。可惜我爹最恼我在府中大打出手,我只好耐下性子,继续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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