曌Ⅰ·步微月 - 分卷阅读29
洛神只瞥了一眼书信落款,竟是林籁嗔怒。蓦然控掌,白纸黑字瞬息摧为片片生雪,残败飞散。
“银汉无声,九宫定布。西来何意?不记朝暮。来途随缘,去也行梦。浮浮沧海,法法轻舟。水月通默,鱼龙谛缄。惟怜灯影,万里泽明。”
挥袖尽云,负手定风,缥缈而来,超逸而去。
下了峰顶,忘清明忍不住打开手记翻阅起来,一路埋头,不曾看路。行至转角,他也毫无察觉,眼见就要撞上素墙。却尘寰料早一步,伸手按上肩膀,将他拉了回来,以不至于明日额头肿出包来。
忘清明无有防备地受了一力,脚心还未踩稳,凭着这道力的驱使后退几步,直撞身后道人。回神一看,才知已到尽头。“诶呀,怪小生看得入神,忘了还在走路。”
却尘寰道:“无事,吾会管住你腿的方向。书里写了什么,看你适才已呈沉思的状貌。”
忘清明合上书,随却尘寰往小筑走,一边道:“五王关系复杂,不如传闻中那般单纯友好。我怀疑三王并非简单的生老病死,与葳皇、钺帝恐有联系。洛神预言的‘三王争天’是一个抽象概念,‘天’有所指,应是宝藏神器一类。而葳皇失踪,中州台面上只有钺帝露面,我想他的状况将会是一大线索。”
“要真如你所言,他一定已有许多动作,他的行动方向,确实可能牵扯着其他四王。如何,你想往金陵谷寻他?若他有‘争天’的盘算,你我的冒然拜访只怕会引起他的杀心。”
“诶做事最忌僵直,径直拜望不可,还可以试试巧遇、引诱吗。比如,夕阳、美酒、斩邪、除祟。。。”忘清明笑得疏朗。“嗯相当熟悉的桥段。某大道长似乎就是如此,上了区区在下的鱼钩。”
却尘寰瞥了他一眼:“看你十分得意的样子。认识吾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啊,难得听到却大道长看轻自己。小生我是不是该罗缕纪存?”忘清明眨了两下眼睛,仿佛是全然的无害。
却尘寰道:“你要喜欢,大可以秉笔直书。吾期待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著作。若有虚设,吾绝对烧了某人在洛川道的酒窖。”
“诶诶!有什么冲我来,别打我那宝贝酒窖的注意!”忘清明自是说笑,又凑趣道,“是,当然,却道长在小生心中位置,永远是天下第一人。现在,伟大的道玄机愿不愿意替他苦命的好友一个小忙?”
却尘寰听不得他人恭维,但对忘清明的言语却很是受用。问他:“什么?”
忘清明反问:“好友还记得去灵鹊铜台的路吧?”
答:“当然。嗯?你想吾去找却道潇湘借刀?”
忘清明笑道:“好友知我。‘风行无殇’是测试鬼念的关键,段非渊位高权重,对中州局势尚有影响,如今虽有阴阳、通玄牵制,但终究存在隐患。为防鬼念作乱,还是早日除去的好。再者相借绝刀,阙主更知中州危机,早日回归阴阳,也是早日多一助力。”
却尘寰冷淡地“嗯”了一声,仍然未当即应下。
忘清明又道:“中州灾劫不知何时降临,明天?后天?未知情况下,越是得抓紧时间。我曾答应好友,做你驱散黑暗的华曦。所以你不必担忧我之安危。。。”
冷哼:“你若不见,吾翻覆天地也会找出你。所以吾不担心。吾只疑惑,为何你不提出‘四仪生字卷’为条件。洛神不一定真心助你,却一定真心想找回亲女。她说的那些,你可以通过其它方式知晓。你若增加条件,她未必不肯。”
忘清明故做惊讶神态,道:“哎呀呀当年正直不阿的道玄机去哪里了,而今居然怂恿着小生出坏主意。”见好友神色有些阴沉,转而笑说:“好友想的,也是我想的。但现在我与洛神虽能共同谋利,合作基础却甚是薄弱,相互之间也不全然信任。她所言至少有一点不错,我的命劫难以攻克,而她着实能提供些许帮助。先前种种足见‘四仪生字卷’作用巨大,对于阴阳也十分重要。若无坚实的协作根蒂而轻易提出,一来,显出我的渴求,如为她利用,日后恐怕多要吃亏;二来,万一洛神布局极端而放弃合作,日后我获取此物的难度将大大提高。如此考量下来,何不等先找出那无影之人,建立双方情谊。”
却尘寰道:“借刀之事,吾会完成。你要往蛮荒去了吗?”
“哈,蛮荒、八极宫旧址、四王遗迹、玄海,都是我该前往一探的地方。你我又将分离,临走前要不要与我饮酒送别?”
子夜时分,颍川万家灯火尽数熄灭,唯百丈峰峦之上的一所小屋,掌盏烛火,亮如白昼。却尘寰的目光黏在忘清明身上,眼见他点起了八盏灯火,列在房中各处,眉角微微挑动。通玄此行最大的开销,怕是微山清弦的烛火钱了。忘清明是个很挑剔的人,用却尘寰的话来说就是“养尊处优”,蜡烛必须是完整无缺的,燃起来必须是无烟无味的,灯盏也必须干净无尘的。
忘清明笑嚷了几声“好了”,这才在却尘寰对面坐下,袖手扬风,两盏玉杯白璧无瑕,一坛汾酒青花白瓷。“饮汾酒当配玉杯。”他道,“李汝珍的《镜花缘》中列举名酒五十,偏以此汾酒为首。因其尽善尽美、得造花香,凝冽泉清泠之精华。”启封瞬间,纯正清香盈溢而出,沁心贻神,惹人心悦。柔光烛影下,忘清明神色柔和轻释、眉眼疏朗,正如杯中酒液纯然清和。
“精华种种,秫稻必齐,曲药必时,湛炽必洁,水泉必香,陶器心良,火齐心得。汾酒之中,属杏花村最佳。杏花汾酒所取泉水澄可鉴心、得天独厚,之谓‘神泉’。而其酿造工艺,更是人得其精、水得共甘、曲得其时、高粱得其真实、陶具得其净洁、缸得其湿、火得其缓。。。”忘清明将其一送至却尘寰面前,清眉朗目中透着些许期许。
却尘寰看出他的心思,也熟知他的习惯。这酒当然不会是杏花村取来的,而是忘清明亲自动手酿下的。这番说辞,既是比较,也是驱策。忘清明在大道之上精益求精,途中更是尽力做到“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唯独对却尘寰的看法极其在意。
一眼了然,而不说破。却尘寰默然接下,又静静听着他什么“窈窕淑女,淡梳轻妆”的夸耀。冰凉的玉璧贴近薄唇,馥郁清香更搔得酒客心痒。醇厚爽冽的汾酒携绵香入口,清甜润泽的口感果真使人心旷神怡。酒液过喉,余味爽净,回味悠长。
确实不差。却尘寰游历期间,偶尔贪酒,美酒佳酿所遇不少,但唯一心安的,还是出自好友之手。忘清明的酒,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也是为何两人初见之时,他敢饮他杯酒的原因。
忘清明自己却无动作,眼巴巴地望着却尘寰,真是少有的神态。见他一盏入腹,更是做好了准备接受那些“勉强入口”“仅此而已”一类的评价。
“。。。”却尘寰放下玉杯,“尚可。。。”
忘清明这才轻松笑道:“再以此酒致谢却大道人赞赏。微小清弦会继续努力。”又是一杯晶莹玉露。
却尘寰压了小口清润,道:“只是有酒,少了很多情趣。”
忘清明来了兴致,笑吟吟着问道:“怎样才是有情趣?”
却尘寰道:“嗯。。。”
就在此时,屋外一阵叮呤当啷的乱响,仿佛是砸坏了锅碗瓢盆,破碎的声音一下刺激了忘清明神经。与此同时,传来两声嚷嚷。“大晚上不去你的狗窝躺好,到处晃什么!”“还不是看你那么久没回来!还有你别那么大声!!”“明明你的声音比我更。。。唔!”这三声互动,不疑他人,只能是孟思危与叶上殊了。
忘清明道:“你等我,我去看看。”
孟思危是公认的最勤快的,晚上才料理了膳食,待众师弟吃饱喝足了已是亥时,之后又一个人默默刷完了碗。这个时辰早就过了通玄规定的休憩时间。通玄家袍走的儒风,里一件外一件的很是讲究,衣袖也飘逸肥大。孟思危每次洗碗,都不得不用两根绳子将袖子扎高。
现在天气着实有些凉,浸在水里久了的双手已经泛红。本也该回去休息了,可他又想到,方才叶上殊见其他同门很饿的样子,颇多礼让也没吃什么能饱腹的,这会子肯定饿了。于是又去做了他喜欢的糖芋苗与紫薯山药糕。正要给他送去,这家伙却毛毛躁躁风风火火,一时躲闪不及,两人就给撞上了。
一地狼藉,两个少年相互瞪着眼睛。叶上殊更是将手捂在孟思危嘴上,试图压下两人的声音,以及,否定刚刚他们大声吵闹。憋着呼吸祈愿,千万别吵醒了别人啊。两人感到有人注视,不约而同地传去目光。却见忘清明合上了身后门页,前来关心。
叶上殊松了口气,道:“抱歉忘师兄,是我与思危将你打搅了吗?”一边收回了手。孟思危顿感到空气如此清新如此美好,一边想道,上殊的手劲儿真大,若不是师兄出现,他就该被闷死了。
忘清明摇摇头,清和道:“我与好友才回来不久,尚未洗漱。倒是你们,莫要睡的太晚。”说着眼神望两人脚上看去。
糕点撒了,焦糖粉屑粘在孟思危、叶上殊的衣着上,与往日的风流蕴藉对比鲜明。孟思危不禁迷惑,叶上殊更是觉得脚背要被看出个洞来。忘清明问:“上殊方才险些跌倒吧。”
“是啊。不过思危反映快,没事。”叶上殊如实回答。
“嗯。。思危啊。”忘清明伸手将叶上殊拉倒自己身侧,和善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孟思危一脸纯然无辜:“啊?师兄有何吩咐?”
忘清明道:“上殊不小心把腿骨折断了,劳你赶紧去敲纵横大门。”
叶上殊、孟思危:“。。。啊?”
作者有话要说:
洛神·御清河:诗号20“银汉无声,九宫定布。西来何意?不记朝暮。来途随缘,去也行梦。浮浮沧海,法法轻舟。水月通默,鱼龙谛缄。惟怜灯影,万里泽明”。
兰庭君:看看人家洛神,第一次念诗号就20了。以后肯定浪得飞起、稳得一匹!
叶上殊:她明明就是个bug!!以这种设定,不是boss就是下一档主角!
御千鹤:母亲不是boss!!!
兰庭君:在本君字典里,耽美也没有女主。
孟思危:师弟冷静,咱俩连名号都没定呢(对比一下是不是特别惨)
兰庭君:谁说的!半叶商枝·孟思危,芥子觉明·叶上殊!帅不帅!
2半叶商枝·孟思危:归属通玄北宗。
3芥子觉明·叶上殊:归属通玄北宗。
第51章 菩提一夕(一)
叶上殊委屈道:“忘师兄你怎么这么咒我。”
孟思危道:“师兄一定事出有因。我这就去。”说完拔腿便跑。
忘清明满意地点点头,拖拉着叶上殊往屋里走。开了门扉,本应冷绷着脸等好友回来的却尘寰,竟然已经趴在桌子上、枕着手臂睡着了。忘清明凑近了看他,也嗅到一股清甜绵软的酒香,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他好可爱”的想法。摇摇头,手中现出一件织绒披风,放轻了手脚要为他盖上。“早上还道我贪睡,一转眼却是你先熬不住。”忘清明心底笑了一声,余光见到空荡荡的酒坛,顿时了然。汾酒虽不甚烈,但是就他来去一会儿的功夫,吞了一斤下肚,醉倒了也在情理之中。
他将披风掖好脖颈,免得却尘寰着凉。正要收手,却感手腕被抓得一阵疼痛。多灾多难的右手腕,继苍鹰烈於赮之后,又被却尘寰握了个实在。
“原来好友还醒着。”忘清明笑道。一边想道,完了完了,这是真的喝醉了。怎么自己不拦着,他也不节制呢。上殊在旁边,要不然让他去隔壁等着?
却尘寰却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安静得很。叶上殊看了看两人,看了看倾倒的酒盏,突然觉得有些饿了,桌上有些点心,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吧唧吧唧地吃得开心,口中塞了好几种糕点,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虽不知是怎样个桥段,却是含糊嚷道:“师兄不必管我,我就填填肚子。”
忘清明正要说话,岂知却尘寰忽然起身,手掌一推,将忘清明推到了墙上。
忘清明:“!!!”
叶上殊:“???”
感觉不妙。却尘寰下手没个轻重,不知还认得他否。忘清明揉着终于摆脱禁锢的手腕要走。只见却尘寰右手一转,名剑应玄虚耀三清白华,破势而出。
忘清明:“???”
叶上殊:“!!!”
却尘寰手持利剑,足下箭步,趁他还未反应,一下子到了忘清明跟前,举起应玄虚,凝赫赫白光,疾雷迅电般直刺前方。
“师兄!”始料未及的举措,叶上殊一心阻止,始终是追随不及。
忘清明不躲不闪,应玄虚已入墙半身,也贴在他的耳边。
却尘寰:“。。。。”
“好友?”
却尘寰比了个手势,示意他静止。“听。”
忘清明问:“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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