曌Ⅰ·步微月 - 分卷阅读37
少年娓娓道来:“那一日,钺帝突袭通玄,却前辈与江前辈赶到之后——”
道在指间,琴即天下,琴之道,天下道矣。宫商角徵羽,君臣民事物,五音不乱,则天下无怗懘之音。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陂,其官坏;角乱则忧,其民怨;徵乱则哀,其事勤;羽乱则危,其财匮;五者皆乱,迭相陵,谓之,慢
绝弦炸乱,风雨欲来。铜墙铁壁受到狂潮冲击,一时败阵,顷刻碎裂。崩天裂地,尘土飞扬,突然,帝威横扫八方,钺帝旋武金枪,挟必杀之狠利,直刺玉楼白死穴。玉楼白久经战乱,临危不惧。配合水云姬转急的曲调,强势反击,通玄终章出手,翻手揉七弦,大音希声,其声愈静。
同攀武道顶峰的两人,终招冲撞。轰然回声,余威亦可震撼穹宇。战圈之内,完石不存。威浪冲散三里内所有人事,功体稍后的人受不住实体、心神双重折磨,呕然见红。
水云姬翩身退步,以真气护体,才完全化解意外伤害。见宗内少年几多慌乱,手路又变,掀起层层云气,稳住他们不禁急退的身形。
千军万马,势如破竹。一人倒下,弥补十名战甲。人数压制,通玄不得不吃亏。
正当败势将现时分,天光乍破,道法自然,判官司天。应玄虚破魔出尘,触地一瞬,释放八荒剑阵。白芒剑华,囊括四海,并吞八方。通玄众人忽感一阵轻盈,举手投足更是轻巧起来。反观金陵大军,但凡涉及阵内,压力如潮水涌现,挥舞的百器不住缓慢。
灰发道人凝眉冷面,一身傲骨仙风。手起手落,剑气已斩诸多敌首。金陵众兵为之惊动,横刀在前,不敢轻举妄动。一步杀一人,道袍飞卷,却不染一点血腥。却尘寰所至之处,血流成河。
叶上殊连弦怒发,退却面前敌人。身后孟思危一喝,护他无有后顾之忧。两人无意间靠在一起,宫羽连绵,同生共死。此时,金陵军队却意外骚乱。孟思危趁机取下几人性命,抬眼就见却尘寰步步冷杀而来。
江池月虽退隐三十几载,一身刀法却更胜从前。伶俐,精准,爽利,毫无多余修饰。阎王索命,厉鬼勾魂,刀起刀落,弹指一瞬。绝刀在握,睥睨春秋。不过一会儿,身前尸首累积如山。
钺帝一面受玉楼白、水云姬缠战,一面关注金陵攻势。眼见通玄得高手相助,心知久战无益。冷笑一声,挥手抛出一令,收尽千百雄狮。
“通玄小儿,交出花茵舞与忘清明。否则,本王必让你们复出代价。”
一气漩涡从无生有,化虚为实。钺帝放下威胁,转身融入其中,消失不见。
见浩荡敌军眨眼不见,又听不速之客这般嚣张,叶上殊惊怒之间,又想不出什么词来描述此时心情。只能狠狠地咬牙,瞪着那狂人离去的方向。
孟思危拉拉他的衣袖,道:“先将你的琴收一收。却前辈来了,可并不见忘师兄。”暗自又将叶上殊打量了一圈。衣袖割破了不少,露出细白的胳膊,之间也有不少皮肉伤。备下药膏果然不是多余的,他还是跟从前一样。
玉楼白、水云姬等人谢过前来襄助的两人。江池月笑着回应了,倒是却尘寰,对他们的言语一概不闻,只是向四周张望了一回,企图找出他好友的身影来。
然而并没有。
却尘寰只见到了不远处灼灼地望着他的叶上殊,以及对着叶上殊伤口愁眉苦脸的孟思危。于是径直走了过去。
“忘清明呢。”他问。
少年皆表示,忘清明尚未归来。
孟思危问:“却前辈,师兄他去了哪里吗?”
却尘寰想了想,道:“蛮荒。”
两人不知其解。
这时,江池月走来此处,将风行无殇递向却尘寰道:“却道长,我既决定重涉中州,便是要回阴阳了。绝刀于你们意义重大,我就将它先交给你了。若需帮助,可至阴阳找我。”
却尘寰才道“多谢”,正要接过。此时,“风行无殇”竟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伴随阵阵凄厉刀鸣。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见者大惊,江池月亦是首见此状。
孟思危下意识将叶上殊往后拉了拉,紧张道:“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江池月按住刀柄,输了不少真气才将它平静下来。望了一眼却尘寰,瞥见道者目中怀疑,于是道:“风行无殇靠近鬼念时,会自觉从附体者体内吸出浑浊黑气。而这等异样,恕我不知。”
叶上殊的目光,牢牢黏在这把细长飒爽的绝刀之上。不鸣则已,一语惊人。
“这把刀,我见过的。”
第61章 风行无殇(二)
面对可劲儿鼓大眼睛的孟思危,叶上殊居然认真地问道:“我真的见过它。在一处。。。一处。。。咦?”少年突然不语了。他自小在通玄长大,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地方,方才还是极为清晰,此时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它的样貌。
江池月同样好奇,道:“看小友年龄,不过十六七岁。我携‘风行无殇’退隐时,你尚未出世。怎会见过?”
叶上殊眨巴着眼睛,不知缘由。
孟思危看了看两人,带着几分思量着,说道:“我听师兄说,人在做梦的时候灵魂会出去游荡,期间看到的东西有可能被带入记忆中,使人从此对某件事物产生莫名的熟悉感。或许是上殊你睡得太死,正巧有了这番经历。你一定是最近夜宵吃得太饱了,今日的甜食就免了吧。”
叶上殊急道:“不行。从前我不吃宵夜,你送来非要我吃;现在我都习惯了,你怎么说停就停了!”
江池月笑了几声,将绝刀送给却尘寰收好。又向尚在论事的两位通玄宗主告辞,这就往阴阳本家去了。
水云姬透过细细薄纱,迷离眼前尸横遍野的情景。叹了口气,对通玄的少年们道:“先将众师兄弟带回安葬。半叶商枝、芥子觉明,你二人校对人数,莫要遗漏。”说罢,向却尘寰微微颔首,与玉楼白入了山门。
孟思危二人领命,即刻忙活起来。越是接触死去的同修、看清触目的血迹,便越是感怀伤情。却尘寰从旁看了许久,默默地打了把手。
沉氛在其中酝酿,明明还是早春,清点人数的两人却皆蒙上了汗纱。
就在此时,叶上殊忽然道:“却前辈,思危,你们有见到九襄君入山门吗?。。。我刚刚好像,没看到。。。”
孟思危动作一滞,仔细回想了一番,“刚刚钺帝退兵时,九襄君就不见了。。。不过以他的刀法,不会有危险的。。。诶,却前辈,你要走了?”
孟思危说出这话时,却尘寰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孟思危想到,却前辈原就是云游散人,为了陪同忘师兄才涉足中州。此时忘师兄不在,他留在通玄也没什么意思。
“却前辈一直记挂着师兄,现在便是要去蛮荒寻他了吧。”叶上殊更担心的是忘清明的处境。蛮荒可是个凶险的地方,蛮王野心勃勃,时时刻刻想着吞并中州。先前忘清明远行回来,脸色极差,就是吃了蛮王的亏呢!
可忘清明哪里会让自己吃亏。
“我也许久没见到师兄了。怪想他的。。。”叶上殊自言自语。
孟思危闻言,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道:“你。。你不会是想上去吧?。。。不行!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蛮荒很危险的,忘师兄心思细腻、利齿能牙,一定能把蛮王一干人忽悠得安安分分。却前辈前往保护,忘师兄才会更加安全。你我过去,说不定就是添乱。万一咱们被逮个正着,蛮王拿你我开刀,谁来救我们!”话至一半,见叶上殊露出一副“你猜对了”的表情,于是孟思危越说越激动,一把扼住他的手腕,抓的紧紧的,让他哪儿都不许去。
叶上殊被扼地有些疼。他道:“思危,你不是说,世上有两种事不能等,一者孝顺,一者行善。忘师兄是前辈,如今奔波劳碌,我们却在通玄悠哉安哉,是为不孝;忘师兄曾叮嘱我们照顾好却前辈膳食,此次他独自远行,身上无有金银,吃食要从哪来?违背忘师兄嘱托,是为不顺。但如果咱们与前辈通行就不同了,这两件不可等待之事,都能完成。”
“这。。。你这分明是指鹿为马。”孟思危道。
叶上殊反手抓着孟思危,盯着他的眼睛,正气道:“再者,你觉得以咱们的能力,不能自保吗?你不相信我,或是不相信你自己?”
孟思危抿了抿嘴,无奈,终于妥协地挣开束缚。揉着手腕道:“好啦好啦。听你的。不过咱们偷偷跟着就好,别让却前辈发现了。否则他要分心。”
叶上殊雀跃,拽着他往前走。孟思危仍是有些忧虑,步调完全是被拖着走的。几个小师弟见他二人一副将要离去的样子,问道:“二位师兄要去哪里?需要我等替师兄向北宗主请允吗?”
孟思危正欲回答,叶上殊抢先道:“忘师兄有事嘱咐,我与思危前去一会。劳师弟为我们向宗主告假。告辞。”
却尘寰身影早已不见,叶上殊又抓起他的手腕,匆匆而去。
孟思危一时不稳,几步踉跄,嚷道:“哎呀,慢点。。。诶。。”
两名意气风发的小少年,经通玄一战,此时染灰染血,若不细看,也分不得他们衣上的流云家纹。却尘寰步伐极快,道袍飘散之处,蓬蒿依旧,柳絮依旧。孟思危、叶上殊两人深感有心无力。
山穷水复十八转,两人终于还是跟丢了。眼下日暮西斜,方圆内也不过这一个村庄。叶上殊扶着一个木桩喘起大气,孟思危看看天色,擦了擦额上汗珠。
“不。。。不行了。。。却前辈他。。。太快了。。。跟不上,跟不上。”叶上殊觉得口干舌燥。此处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味道,叶上殊吸了许多,一时察觉,顿时感到腹中翻江倒海,甚是恶心,忍不住干呕起来。
孟思危蹙眉之时,也捏起了鼻子。“这村子怎么没人走动。又一股子血腥味儿。莫不是有人作恶。”
叶上殊用手顺着胸口,压下这股子刺鼻味。“除了血,还有腐肉味儿。”
少年四目相对,齐齐现出古琴,轻身潜入一观。
作恶的滋味愈加浓烈,脚下的泥土渐渐变得泥泞起来。叶上殊看到一处,拽了拽孟思危的衣袖,示意他往那里看去。一只断手孤苦伶仃地挂在窗子上,不知经了几次风雨冲刷,褪去了几块皮肉,清晰可见青白的臂骨。真是残忍的恶趣味。
孟思危忍不住敛眉收峰。
你看那刀法,是不是有些熟悉。叶上殊给孟思危使眼色。
这断处,像是段家的武功。孟思危眨眨眼。
这里离纵横远着呢,而且段家平白无故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叶上殊摇摇头。
指不定是个从纵横家溜出来的疯子,或者有人栽赃嫁祸也说不定。孟思危耸耸肩。
两人继续往深处走,一路上,除了被大卸八块的牲畜尸块,也能见到几具稍微完整的尸体。粗略扫过,也因此推算出了死亡时间,眉峰不由地更加峻峭起来。
眼前是一片偌大的空地,往常是村民用来集会听事的地方。此时此刻,少年只见一座嵬峨尸山。腥红血浆从尸山每个角落溢出,一直蔓延到空地之外。恶臭源头正是这里。
天色昏暗,迷离双眼。孟思危眼眸一紧,突然拽紧了身边人,朝着某个方向眈眈而视。那是一条小巷,两遍皆是农舍土墙,遮蔽了日月光辉。粘稠浓重的黑暗中,突然传来锃锃声响,正是刀锋哀泣。
叶上殊随即察觉,心知躲避不及,指挑高山流水,一比未知险峻。
迷茫而狂躁的刀锋,在漫漫漆黑中,霍然横扫。冽风惊落叶,狂刀破尘沙。刀气以劈天裂地之势纵横而来,利绝癫狂。
叶上殊抚手纳弦,铮然劈出三道气斩。两极相撞,相斥。却是叶上殊更胜一筹,虽泯一气,犹存后劲。黑暗中的人却也灵活,旋身闪躲,即刻手握陌刀,足下劲道,纵身跃起,直劈少年之首。
借着余辉,孟思危瞬时认出那人。
“段轻骑?”
“他怎这副模样?”
两人皆是惊疑,只是出手武路毫不怠慢,与这在颍川才分别不久的对手,再次交锋。
足足两个时辰,双方才得胜负。孟思危趁机将夺魄角打入段轻骑体内,以此保他昏迷七日不醒,届时等解了他之异状,再驱散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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