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龙 - 第0458章 经商的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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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静,徐光启独立窗前,仰望满天繁星。白天他被周青峰强行拉到大帅府,却话不投闹的极僵。可最后老李头出来跪拜一幕,却让他深受震撼百姓自比赤子,望革命军犹如父母,心甘情愿为之操劳。而他们望明廷却如寇仇,时时刻刻恨之厌之。

    “初阳,我大明还能兴吗”徐光启学贯西,却一直希望能在明廷这个体系内向上爬。可现在的明廷真是叫人一言难尽,他心惶然,忍不住向自己的学生开口询问。

    孙元化就坐在黑漆漆的屋子内,颓废的摇头叹道:“回天无力了。”

    “为何不能”徐光启明知故问。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民可兴国,亦可覆国。学生在天津已有数月,其实早就想说这大明之祸不在朝堂,不在军械,不在钱粮,而在百姓已生厌恨。朝宿老都知民生疾苦,写的锦绣章都说要减税减赋。可朝已然没了钱粮,官绅却越来越富。”

    孙元化语调平缓悠长,仿佛在说些无关之事,“而这革命军呢他们重税重赋,搜刮极严。若有逃税,动辄得咎,杀戮之重,毫不留情。可百姓生活不但不苦,反而越来越好。那周青峰在报纸上写了不少论述,学生一一读来,方知官绅之祸乃国乱之根本。”

    最后一句末了,孙元化又低声叹道:“学生也是官绅,仔细想来,自己确实有害无益。朝堂上俱是如学生般的蛀虫,大明如何能兴如今思量,这革命军对官绅如此残暴无情,却优待工匠,善待农户,实在是破局的唯一办法。”

    师生俩住在天津的官署招待所。白日设宴,他们都没怎么吃。倒是周青峰主动把老李头拉入坐席,边吃边聊堂堂革命军大帅,统帅百万之众,号令天下不臣的大人物竟然和乡间赶来的一名老农交谈甚欢。

    问起田间地头的琐事,周青峰也是如数家珍,绝不是空言。老李头一开始畏畏缩缩,喝了二两酒后也打开话匣子说个不停。民间欢喜和疾苦,俱不讳言,一一道来。周青峰亲自拿了纸笔悉数记下,并且反复商讨,大有所获。

    徐光启和孙元化原本是主客,一眨眼却只能忝为末席。偶尔周青峰也会就具体问题问他们几句,可他们能说出口的话还比不上被他们鄙视的马可世一席下来,周青峰和老李头酒酣耳热。马可世也建言不断。只有他们俩羞愧难当。

    大明有谁能把个泥腿子老农拉上席。

    没有,没谁这么干

    大帅会见李老汉,这副素描在隔天就登上几份报纸的头条。老李头的来历,诉求,以及整个故事,都在报纸上一一讲述。马可世甚至又撰写专栏,详细讲述这场会见酒宴的细节。他把徐孙二人淡化为明廷来人,讲述了师生俩面对大帅时的倨傲和狼狈。

    徐光启在招待所被软禁了两天,也看到了报纸上刊登的新闻。头条素描上,他和孙元化都成了两个模糊的人影。可他却知道当场酒宴会场来了个叫蔡志伟的画师,当场画下了全部细节。

    “初阳,你说我师生二人,会遗臭万年么”徐光启又问道。

    “遗臭万年”孙元化语带惊讶,“应该不至于吧。那周青峰确有招揽之意,否则就不跟我们废话直接就杀了。老师只要。”他顿了顿又觉着不妥,改口说道:“不若学生留下,让他放老师离开。若有一天周青峰真的荣登大宝,老师低头认个错便是。”

    徐光启愣了半天不说话,站在窗前叹了一晚上的气,夜深了方才入睡。

    第二天,孙元化出门求见周青峰。没多久就有人前来通知徐光启,说他可以走了。徐光启神情困顿的坐车去了码头,逆流返回通州。到了通州大营,他就向蓟辽总督熊廷弼复命。他只说军情已经探知清楚,却又说自己学生漏了行踪,被革命军捉去了。

    徐光启原以为熊廷弼好歹要问问此次探听的军情究竟如何,可这位暴脾气的熊督却当他面破口大骂,骂的是前不久上任的辽东经略王化贞,“这姓王的公然上书要跟建奴议和,还说要借兵入关进剿革命军反贼。这人真是昏了头,这种主意也敢想。”

    这真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啊

    徐光启听得大惊失色,连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杨镐入狱后,辽东经略就成了个烫山芋,谁也不肯接。最后廷推硬是把王化贞给架了上去。王化贞本就不想干,结果当上辽东经略后就破罐子破摔,干脆表示要跟外敌议和。后来觉着议和还不过瘾,又狂言可以借兵进剿。

    这不但违背民族大义,更是直接插熊廷弼的职务。这几天老熊也是连连上书,跟王化贞打起了嘴仗,吵的不可开交这个关头,谁还在乎天津的军情啊

    这事的诡异之处在于越是底层的官员越是反对,不是谈董卓睡貂蝉的典故,就是扯安禄山戏玉环的破事。总之就是舆论一边倒汉家政权引进异族镇压内乱,全都没有好结果。

    可不管底层如何吵吵,明廷里越是高层的官员却越是态度暧昧。泰昌皇帝对王化贞出的省事省钱的主意颇为意动。因为王化贞下的毛龙偷偷摸摸去了丹东方向的镇江,联系了朝鲜国王李珲出兵既然朝鲜的兵都能借,为什么建奴的兵不能借

    对这种混账论调,熊廷弼气的都要浑身冒火。他甚至上书去骂泰昌皇帝。可他越是骂,泰昌皇帝越是不鸟他。他想进京陛见,皇帝老儿直接不准。朱常洛就要他守在通州,不许乱跑。

    徐光启看熊廷弼气急之下难过的都要哭起来,不禁想起周青峰说的那些话当年朱洪武是驱逐鞑虏,复我华。现在朱家子孙竟然要把鞑子请进来。这样的大明,保它还有个鸟用

    “忧思劳顿太过伤身,熊督还且宽心些。这江山多难,熊督已是我大明少有的顶梁柱。朝事务随它去吧,这通州之地还需熊督多多操劳。”徐光启只能如此劝了。

    “通州还有什么要我操劳的”不提通州还好,提了更让熊廷弼恼火,“这里的几万大军都快不听我号令了。之前我下令许可北地商人与南面的反贼进行商货交易,补充军资。你可知现在最大的商家是谁”

    最大商家

    徐光启脑子里想到的就是皇亲国戚,高官显贵,可熊廷弼却紧跟着就喊道:“就是通州那帮军兵。几万人哪,才两个月时间全部都跑去经商了。他们为了抢码头都内讧了十几次,最后还要我来调停,分化区段供他们装船卸货。”

    几万军兵跑去经商

    徐光启虽然帮熊廷弼练兵,可经商这事还真不太清楚。他只知道大军内有人在搞,搞得规模多大却不清楚。现在听熊廷弼的意思是,全部都热火朝天的经商赚钱去了。

    “那帮将官平日都死扣,可为了跟反贼做生意,竟然自己掏钱新建码头。他们还从南面买来了起重吊,货运马车,只为装货快些好多赚钱。他们甚至还雇了民夫铺了道路,只为把十里八乡的货物能快速运上来。

    他们最开始做砖石的生意,如今建的砖窑比官营的还大。为了让砖窑出产更多更好,他们还派了几百号人跑去天津学如何烧砖。烧木材太贵,他们还自己开煤矿。如今北方好多失地的农户都被招去干活了,因为烧砖石都比种地更赚。”

    若是周青峰在此,他定要笑谈这就是民族资产阶级的开端啊

    可熊廷弼却是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痛恨这兵不兵,将不将,国无干城的混乱局面。他继续说道:“这些军兵为了赚钱,连京城那些勋贵都不怕。他们打反贼不行,打京营的人却极其凶狠。京营的人要做生意,还得求着他们让路,否则根本行不通。

    如今天津那边盖房子用的砖石木料,基本都是通州附近的出产。反贼的什么商贸科竟然敢在我通州城内设立什么办公室,专门统筹规划北地各处商家的收购和货运。偏偏北地各处的商家还就听他们的,因为不听就要面临什么制裁。

    我听闻此事,就想查处这办公室,结果下令天都无人动。到最后我亲自带标营去,结果标营的人马都在鼓噪说不能断他们的财路。闹得最后我连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几个反贼都收拾不了。几万人马竟然被个什么办公室给唬住了,天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吗”

    熊廷弼说来泣血,最后他从袖子里摸出几枚革命军发行的银元铜币,更加愤怒的说道:“现如今市面上流通的全是这种反贼的花币,我给士兵发饷银还被嫌弃说银两不方便用。说什么户部的银两里头都灌铅,还说反贼的银元才是真银子。

    这都是本都督苦心从户部要来的银子,明明都是十足的雪花银,可那些士卒就是不认。反贼的花币还掺了铜,市面上却就是喜欢。士卒百姓都说用着方便,币值高,不容易作假。”

    熊廷弼一贯的臭脾气,可越说越气,竟然老泪横流。徐光启对此也心生同情,可他现在也习惯了用反贼的花币,因为确实用着方便,币值一看就清楚,不需要像过去那样剪碎银子称重。商家省却了大量经营成本和时间,百姓也得利,无人不喜。

    花币用的制造工艺极高,没人能仿出币面上冲压出来的细致花纹。这对于烂钱到处流通的大明朝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福音过去都是劣币逐良币,现在革命军日夜不停的向市场投放花币,而且指定跟自己交易必须用花币。搞得劣币反而被逐。

    熊廷弼掌颤颤的托着几枚银元,哀苦的说道:“这等反贼,史书不载,古今不见。看似蜗居天津一地不思进取,可他们的货物钱币却通行四方。朝廷根基都被他们挖空了,假以时日他们挥师北进,只怕遍地都是望风而降。熊某身为蓟辽总督,已然是个空架子。”

    这番哭诉就是一句话论军队经商的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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