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姑获鸟开始 - 第三十章 风云突变

    辽东境内，有的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有的是绵延千里荒山野脉，即便履历再富厚的猎人也不敢踏足。

    好仙谷前。

    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木遮天蔽日，不知道有几多山妖野怪栖息其中。连关外五仙当中的黄白两家，也把这里当成大本营。

    平时这里，周遭百里也没有半点人迹，今天倒有些热闹。

    “三哥哥，绝不是妹妹驳你的体面，五仙家同气连枝这不假，可那是指某一家遭逢不测惨祸，其余四仙家不行袖手旁观。可是龙虎旗牌这事，黄，白，灰三家早早说过是不加入的，你就别为难我们黄家，白家了。”

    一个清丽丫头神色为难，她背后是座深窟，一望无际。

    丫头眼前，则是一身黄袍，作书生妆扮的胡三，连同数十煞气腾腾的妖物。

    五各人中，胡仙为首，常仙斗法第一，黄仙最为团结，睚眦必报，白仙治病救人五家第一，灰仙擅占卜，趋吉避凶。

    胡三叹了口吻：“二霞妹妹，你这话真是寒我的心，我只是以后途经，试问一句？哪有过了亲戚家门却不造访的原理，况且，今儿个不是老太太的寿辰嘛？”

    黄二霞一听才破忧为笑：“三哥哥是个有心的，我这就去通禀老太太。”

    这丫头一转身进了山窟当中，胡三这才转身，问道身边的乌三庆：“那玉簪小姐去了几天了，可有消息？”

    乌三庆神色极重：“有的，那猪嘴道人周全去连港探查，十几个女鬼都被打落原形，死相凄切。玉簪小姐下落不明，只差讯来一句，说自己对护旗人束手无策，不想找死再做试探，也没颜面回来了。”

    “意料之中，她能留下一条小命，只怕已经泄了咱们的底。”

    乌三庆大惊失色：“那，那怎么办？”

    “无妨，那将官找龙虎皂役来压我，我也能见招拆招……”

    胡三神色冷淡，更流露出几分寒意，他的心思，即即是谁人侍奉他多年酒槽鼻子狐妖老头，也说不明确。

    不多时，黄二霞才流转回来：“三哥哥，老太太叫您和天在哥进去。”

    胡三神色迟疑。往后一指：“我这一班兄弟怎么办。”

    这丫头一张嘴：“还能少了这几张嘴的酒食？一并进来即是。”

    胡三众妖进了山窟，却是别有洞天，这深山老林之中，有一场泼天富贵的宴席，走马灯似的宾朋，吹吹打打，随处挂着红帘，各色园林假山，木器家具，金银字画，不胜枚举。各色俊美的男女相互饮酒谈笑，入如仙境。

    一个斗大的金色寿字前头，是个戴玉箍头贴的老太太，样貌尖锐貌寝，却被一干人蜂拥着，她瞥了胡三一眼，冷哼道：“嘴上说得倒甜，却是空手来的。”

    “老太太那里的话，三儿这点本事，您还不知道么？”

    胡三先生抽出一张白纸，伸手往里一探，拿出一只蒲团巨细的红色寿桃来。

    “三儿祝老太太，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胡三脸上带着笑。

    “算你有心，三啊，做尊长的劝你一句，龙虎旗牌这事，少听少想，那龙虎山天师道真这么好搪塞，还能镇压两京一十三府数个甲子年月？别让好工具蒙了心智。”

    “事在人为而已，老太太不必再提。”

    胡三面无心情。

    “老祖宗，外头似乎又有客到。”

    有个童子打外头进来说道。

    老太太也没在意，付托闺女：“二霞，去瞅瞅，是不是灰家的弟兄来造访我这妻子子了。”

    丫头脆生生地允许了一声，脚步轻巧地转到山窟前头，却只见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红袖灰衣，山羊胡子，只有一条左胳膊。

    “老爷子打哪来呀？”

    黄二霞笑吟吟地。

    这独臂老头子冷冷瞥了她一眼，五指屈成剑状，只见一道金光闪过，黄二霞的脑壳飞到空中，一腔子黑血洒遍山窟。

    张寿汉一抖袖子，眼前倒着的，是一只无头的黄皮子。

    脚步声逐渐浓密起来，老头子身后，不知有几多红袖灰衣的人影郁郁葱葱，其中不少人都满头鹤发，身上带着残疾，缺胳膊少腿的大有人在。

    马蹄声逐渐浓密，透着森森金戈之气，

    辽东卫出动数千人马，劲弩铁甲火铳齐全，更带着几十桶的煤油……

    海州卫指挥使乔大勇提弓挎剑，走到张寿汉的身边：“张老爷子，那乌三庆等一干妖人，便在此窟了？”

    “此窟妖气冲天，应当不假，除了那日冲撞驿县城站的妖仙外道，似乎尚有旁的……”

    乔大勇眉头一皱：“那是否暂缓片晌。”

    “为何？”

    张寿汉冷冷质问，随即手掌往下一划：“除魔卫道而已。”

    ……

    翌日，风后初晴。

    曹查李三人到了口岸以后，李阎先向口岸所属的郡县吏员出示了文书和牙牌，交还了驿站马车马匹，当地官府又应李阎的要求。由当田主簿指挥，借给李阎一行人双桅平底民船一只，由船甲长连同水手两人带路，前往山东金口港。

    李阎堂堂五品镇抚，神天子谕命，只借了三个渔民，一艘双桅船，说老实话有些寒酸。

    可隶属盖州的连港，官老爷连同胥吏加起来，大猫小猫两三只，说老实话不是什么有油水的地方，人力物力都捉襟见肘。

    李阎也不是讲排场的人，他无意刁难对方。即便要向朝廷借大型官船和水司官兵，也是到了金口这样的大海港才好启齿，于是当地的县丞主簿千恩万谢，送走了曹查李三人。

    等扬帆起航的那一天，李阎深深吸了一口咸腥的海风，精神为之一震，似乎自己和眼前这片青玄色的海面，发生了一种血脉相连的感受。

    只管“泉郎海鬼”和“天命雅克”相互抗衡，不像其余状态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就被吞噬清洁，可恒久以来，面临犷悍的“天命雅克”，“泉郎海鬼”也处于被压制住的下风，这一点，李阎偶然会露出象征“雅克”的金色的竖瞳即是明证。

    可到了海上，“泉郎海鬼”才真正做到了和“天命雅克”分庭抗礼。李阎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皮骨筋肉发出咯咯的雀跃响动，好比久旱逢甘霖。

    李阎看了一眼天上白色的鱼斑霞，嗅了嗅鼻子，才说道：“似乎要下雨。”

    “镇抚爷一看就是海上的内行，”

    船甲长是一名个子矮小，皮肤黢黑的渔民，听说早年间是私盐市井，默然沉静寡言，对李阎的态度敬重，另两名水手，则是他的儿子和女婿。

    李阎才要和他说些什么，蓦然，枕在渔网上休酣的查小刀和李阎自己，同时往某个偏向看去。

    那是一只淡金色的纸鹤，打东北偏向飞过来，纸做的翅膀上还带着露珠和灰尘，显然飞了一段距离。

    它畏缩地在船周围盘旋了一周，最终撞向李阎，可离着老远，便失去所有气力，倒在船板上。

    曹永昌屁颠屁颠跑了已往，捡起来看了半天，也只是只普通纸鹤，又失去了兴趣。

    “小子，拿过来给我看看。”

    李阎喊了一声，曹永昌跑回来，把纸鹤送到李阎手上。

    李阎拆开它，发现落款是一枚红色方印，上写“龙虎正一”四字，小印写的是龙虎山不肖门生张寿汉，内容字迹狂放桀骜，还带着黑点血迹：

    李镇抚亲启，自县城一别，已有数日。当日镇抚诛杀郭正涛，乃为国效忠，自无可指摘，我天师道也非庸碌贪浊之辈。水婆子尸案，实为外道乌三庆施法作梗，害人性命。余等已于日前受到线报，于好仙谷前，将贼寇乌三庆就地击毙，余下妖物数百，一并剿杀，死伤逃散无数，好仙谷妖窟已被一炬焚之。对镇抚的督促，总算有些交接，只是当日郭都监之死，其中细情，寿汉不敢独断，已经转呈天师道诸位师叔祖，镇抚日后造访龙虎山，自有公案……”

    这些字带着斑斑血掌印，可见张寿汉写这些字的时候，自己状态并不算轻松。

    曹永昌伸直脖子：“这是啥意思，那些妖怪，被老羽士们摒挡了？我们不用提心吊胆了？”

    李阎颔首：“应该是这个意思，最后放两句狠话，意思是要找为郭胖子的死找后账，实在这种扯皮难有效果，摆出了强硬刚健的态度而已，倒是龙虎山一贯的手段。”

    曹永昌自李阎手里抢夺下纸鹤信，献宝一般送到查小刀眼前：“叔叔你瞅瞅。”

    对于这事，李阎原来没放在心上，只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一皱眉头。

    那里，查小刀也看完了书信，叫道：“差池啊，那五福楼百妖，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七八十人，信里头剿杀妖物数百是个什么意思？”

    李阎长出来一口吻，才骂道：“老牛鼻子怕是给我惹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