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姑获鸟开始 - 第三十一章 五仙闹渤海（上）

    好仙谷，原本山清水秀的地方，现在酿成了一片散乱。

    四处飘扬着恶臭的黑烟，焦黑的老树插进山窟里，玄色土壤干裂发硬，泉水断流，死水谭里倒伏着动物的尸体。

    突地，风声大作，浓郁粘稠的黑雾从四面八方转动过来，将好仙谷的残骸废墟包裹其中。

    一点惨绿色的磷火自雾中点起。

    “呜呜呜~”

    有女人隐隐的哭声传来，悲戚无比。

    紧跟是个老头子干哑的哭声，纷歧会，小女孩的哭声也加入进来，越哭越响，哭丧人数越来越多……

    哭声中有老有少，有稚嫩的童声，也有瓮声瓮气的男子，都撕心裂肺，为自己的亲人挚友的惨死哭泣。

    阴风阵阵，凄切的哭声密密麻麻响遍山谷，让人毛骨悚然。

    扑通！

    满身血污的胡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是咚咚地撞地叩头，以头抢地一语不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雾逐渐飘散向山林，原本各处疮痍的好仙谷，不知道什么时候立起一个庞大无比的土包，上面压着玄色的石头。

    胡三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嘴里吐出森森的白气，他的躯体胀大撕破衣袍，数道白色尾巴张扬舞动，尖鼻戳破皮囊，森森牙齿外露，是只十来米高的凶悍白狐。

    转动的黑雾当中，一双又一双猩红的双眼悚然洞开，如同漫天血红星宿，玄色气旋冲天而起，男女老小沙哑怨毒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响彻山谷：

    “天师道狗贼，杀我妻儿手足，灭我宗族山门，不报此仇，胡（白常黄）氏有何面目驻足黑山白水之间！”

    ……

    李阎骂着，咬破中指，在纸鹤信后面洋洋洒洒，泄愤似的，写了一句“你这老虎比！”，随后把纸鹤扔到海里。

    说来也怪，那纸鹤在船上照旧凡纸，等远离了李阎，突地闪起一道金光，纸鹤震翅遨游起来，驶向远方。

    曹永昌一头雾水：“怎么说？怎么说？怎么就惹祸了？”

    查小刀镇静下来，也沉吟道：“这事还欠好说呢，万一龙虎皂役和官兵真有把关外众妖一把按到死的能力。”

    “那他早就应该按了。”

    李阎打断了查小刀：“关外多高山密林，原来就是群妖乱舞的地方，打蛇不死，后患无穷。玉簪妖说过，五仙家对龙虎旗牌之事，热情水平只能说一般，但张寿汉性子坚强，他若是把妖仙们弄到不死不休的田地，情况就欠好说了……”

    李阎说着，转念一想，也许，张寿汉这是上了谁的恶当……胡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五仙家要抨击，也是先找龙虎皂役的贫困，究竟直接是他们直接动手。咱们可是没几天也就到山东了。也许怪不到咱们头上呢？”

    查小刀没理由地站了起来。

    李阎颔首：“这倒也是。”说着，他眼神瞥向海面某个偏向。

    “二位未免太乐观了吧！”

    悠然的声音从大老远的海面上传了过来。

    李阎听了也不惊讶，随即叫船甲长带人先躲进舱门里去。

    船甲长早年也闯荡江湖，颇有眼力，一扯嗓子叫来自己儿子女婿，要他们进舱。

    “镇抚爷，您多加小心。”

    皮肤黢黑的船甲长说了一句，自己也钻进了船舱。

    一只扁舟被海风吹动，笔直朝双桅船驶来，船上是其中年男子，负手立在船头，一身贵气华服妆扮，两鬓有一抹头发雪白。他身后是硕大的淤泥团，有草根，石头块之类的工具夹杂其中，有窟窿眼似的五官，正冲着查小刀笑。

    船头撞在李阎的船边，贵气中年人扬着脸，冲李阎查小刀两人一抱拳。

    “某俗家姓冯，大号冯德明，游行至此，想向二位讨一碗水酒喝。”

    李阎回应：“水酒倒有，不外真姓名的人来喝，才不烫嘴。”

    中年人笑了笑，眼角有皱纹：“冯德明也不算假名，不外，道上的兄弟姐妹，总称谓我作风雪神。”

    他指了指船尾的淤泥团：“这是我的好兄弟，菜根泥。”

    李阎颔首：“我们从广宁出来，大雪封山，一路跟脚，就是你搞的鬼？”

    风雪神叹息：“人情世故，迫不得已，说句不中听的话，冯某人虽不是二位的对手，但若真有心阻拦，唤来泼天大雪坏事，二位自然无碍，只是旁边那位小兄弟嘛，只怕是熬不住的。”

    李阎没有回应，只是摆手：“上来罢。”，

    一人一泥前后登上桅船，李阎自角落取来两坛子没开泥封的酒，扔给查小刀，查小刀借住，只特长一捏，两个酒坛子连忙变得灼热烧手，随即才扔给了风雪神和菜根泥。

    菜根泥咧开大嘴，连酒坛子一口吞了下去，连个饱嗝也不打。

    风雪神拔开泥封，连灌了几口。

    李阎也不着急，只是抱着肩膀期待。

    那风雪神喝光一坛子酒，长出

    了一口吻，才指着李阎：“李镇抚，你死惠临头，还不知道哩。”

    李阎绝不动容：“愿闻其详。”

    “那张寿汉……”风雪神吧嗒吧嗒嘴，又道：“那张寿汉捉拿打更妖人乌三庆的历程当中，撞上五仙家的黄四奶奶寿辰，巨细妖仙齐聚一堂，喝得酩酊烂醉陶醉。好个心狠手辣的龙虎羽士，他先以重兵围住山窟洞口，紧随着叫官兵在山窟外布上土墙鹿拒，搬来柴火，淋上煤油，大火烧遍整个好仙谷！众妖仙突围，他有向导龙虎皂役，放肆屠戮，无数生灵来不及奔走便被活活烧死。黄仙白仙，更是不知道有几多子孙，死的稀里糊涂。”

    风雪神一顿：“你可知道，这场灭门惨事引得五大仙同仇敌忾，发下三门血誓，要和龙虎山天师道不死不休。”

    李阎道：“敢问一句，五大仙立了哪三门血誓呢？”

    “头一样是最要紧的，五仙家指明，要取朝廷当中，三名命官的项上人头，追到天涯海角也不罢休，这三人划分是，海州卫指挥使乔大勇，锦县龙虎皂役张寿汉，尚有即是你，大宁卫左司镇抚，李阎！”

    “第二样是，要广宁卫，海州卫，冰封百里，以后无论四季，风雪不止。颗粒无收，山林枯竭，河湖断流、”

    “第三样，要广宁卫，海州卫，瘟病横行，暴死人命。”

    “哼哼，呵呵呵呵~”

    李阎听了，抱着肩膀不惊反笑，好半天也止不住。

    风雪神见状直摇头：“诶呀呀，异人必有异行，镇抚大人若视作轻易，权当我兄弟两人这趟白来即是。”

    李阎止住了笑：“我倒是好奇，两位为何要来告诉我们这个消息？”

    风雪神道：“我二人乃天精地华所养，面临龙虎旗牌这等宝物，天生亲近，可不代表我们便失了心智，要如何取舍，我等兄弟心中有数，五大仙这般闹法，只怕要引得关外大乱，尸横遍野。这可不是我们这些闲散野神愿意看到的，”

    “黎民流离失所，谁来拜我的风雪神庙？我弟兄菜根泥，到哪个生人墙头去吃灯草瓦片？所以嘛，我倒是希望镇抚大人你们三个长寿百岁，五大仙玩命追杀你们，自然不会无聊到对黎民动手。”

    “如今，五大仙在好仙谷内，哭祭亡魂，只等他们奠罢，便要来取你们的性命嘞。”

    李阎轻轻拱手：“那我，先谢过二位的盛情了。”

    “不必客套，不必客套。”

    风雪神哈哈一笑，称谓一声菜根泥，两人跳下桅船。

    他上了扁舟一转头，冲李阎道：“李镇抚，若有机缘，你我江湖再见。”

    李阎笑了笑，目送二妖脱离，神色漠然。

    ……

    “天候越举事以捉摸了，昨个儿难堪放晴，今天又阴下来，十天倒有八天见不着太阳。女真和鞑靼没了草场，早晚要来犯边。若是战事一起，即便妖邪放肆，官兵也无力再加入了。”

    乔大勇烤着火炉，扑面是满脸病容，脸上多了一道深深爪痕的张寿汉。两人在城门楼子上，天空乌云密布，连打了几个闷雷。

    张寿汉烤着火，身上的药味老远就能闻到，他听了乔大勇的话，启齿道：“使司大人以为，鞑靼没了草场，族人没了粮食，所以要犯边，要南下，要起战事。”

    “这是朝里士医生的奏折，我以为有几分原理。”

    “我倒不这么想，鞑靼犯边，只是因为他是鞑靼，草场丰茂，他养得壮马，吃得肥羊，族人壮硕勇猛，屠刀霍霍，自然升起进犯之心，草场退化，族人无粮，为求生存，鞑靼同样要犯我领土。早晚的事情而已，将军职责在身，遇敌杀敌即是。一如妖魔害人，我等除魔卫道。都是天道循环。”

    说道最后一句，张寿汉嘴角往下一瞥，他无妻无子，泰半辈子除妖卫道，早把这颗道法杀心融进骨血之中，坚定近乎偏执。

    “这不是甚大义招牌，更不必做甚标榜，不外如同狼吃羊肉，羊羔吃草，各司其职而已。使司大人与我，天道如此，也同样在这天道之中。”

    他说罢，望向城外乌云密布，粘稠不见边际的黑雾，汹涌而来！

    一点金色纸鹤翩跹，只是还没到城里，便被黑雾破损成漫天金色粉末……

    “好重的雾啊~”

    张寿汉叹息。

    黑云压城城欲催！

    ……

    是夜，渤海上波光粼粼，云团舒卷，偶然有青头胖鱼浮出水面，仰头向月，嘴巴开合。

    咕咚~

    一颗吃剩下的猪骨头被扔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惊跑了海鱼，曹永昌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手里举着吃剩的猪蹄。嘴里又无聊地念叨淫词艳曲。

    查小刀枕在桅杆上头，闭目被海风吹拂，船甲长和两名水手正卷起帆布。

    船舱里，李阎点燃一盏油灯，手边十四块龙虎旗牌被他码的整整齐齐，散发出或红或金的光泽。

    他注视手中盈盈的旗牌，眯着双眼喃喃自语：“少造，杀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