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姑获鸟开始 - 第六十八章 覆海大圣
“小姐,您委屈委屈,那是朝廷的人,咱惹不起啊。”
“是他叫我动手的,学艺不精,还能怪我?”
“那也是您先说人家花拳绣腿啊。”
“原来就是,学个三分样就随处显摆,还不教说!”
陈娇自己嘀咕了一会,冲门外的人的伙计说道:“贵子哥,你到厨房给我递俩窝头来呗。”
门外压低声音:“我哪敢呐,让厨师告诉老爷,我不得叫老爷打死,您委屈委屈,饿两顿。出来我付托后边给您做好吃的。”
陈娇又气又饿,一翻身把头蒙进被子里,闷声说道:“饿就饿,饿死我算了。”
“哎呦,这怎么话说。要不这样,那查属官给弟兄做的鳕鱼汤,似乎还剩多数碗,要不我给您端来。”
陈娇把头伸出被窝:“我才不吃他们的工具。”
“都这时候了你就别挑理了,您等着,我给你端去。”
贵子把门拿锁锁严实了,蹬蹬蹬脚步声响起,显然已经脱离。
陈娇自己一小我私家生着闷气,或许过了小半个时辰,她饿得实在受不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暗恼那贵子说话不算数,就听到外头有脚步声音。
陈娇坐起来,刚要说话,就以为差池劲。门缝里看,外头那双鞋不像是贵子,此时正遇上外头起了风浪,呜呜的风声吹进来,听着怕人。
“划拉划拉拉——”
门锁响了半天也不见弄开,门外头这人也不说话,陈娇眯了眯眼,猫儿一样捻手捻脚地走已往,打床底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思考了一会,又换了一根两尺来长的油灯吧攥在手里。
哗愣愣——
锁链掉了一地,门外头那人暗隧道了一声“着家伙”。推门就往里走,只看到一根明晃晃黑哇哇的物事当头砸来。
“妈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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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绳人在半空中翻腾着,扑通一声落入水中,只见这绳人见水发胀,摆动之间,居然成了一条红色的小蛇。一溜烟就钻进海底去了。
李阎把茶杯法放下,焦躁地运动了一下手指。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下意识以为不安,就像寻凡人面临桌上没鞘遮掩的水果刀尖,即便知道它伤害不到自己,也会以为不太舒服。
海风突然凝滞起来,涌动的浪花定格了几个呼吸,最终恢复清静。
“扬旗!开炮!”
陈跃武厉声喝道。
只见有水手把早准备的两丈多高的玄色龙旗扛上甲板,叫几个身穿黑布坎肩,膀大腰圆,露出块块腱子肌肉的伙计把龙旗高高举起,左右晃动起来。
几枚炮弹也炸上了天,炸出耀眼的光焰,红色梨花似的火星迸炸,冲天而起,煞是悦目。
这些炮弹是拿生铁粉夹杂硝磺灰制作的,威力不大,但看上去极为花哨,辉煌光耀绚丽。
无数气泡,浮动海面上突兀浮现出一只怪异的无角龙头,四只短爪,身长三米余长,后背尾巴长满玄色鳞甲。紧随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这即是猪婆龙。
一眼望去,约莫有二十几头,与封舟坚持,琥珀色的眼珠有拳头巨细,反照出船上的火树银花似的炮火,以及不停挥舞的玄色龙旗。
“扔!”
有人掀开桌上的红布帘,上面是猪头,卤鸡,卤鹅之类的食物,十张八仙桌子铺得满满的,仔细去看,猪头的嘴巴里还叼着银元宝。卤食里头,也都填着巨细的银锭子。
海员们抄起木盘,把桌上的吃食连同里头的银子一起扔下海去,一时间种种鸡鸭猪肉在海上纷飞,纷纷落入海中。
猪婆龙闻到肉味,一股脑地冲了上去,相互争抢撕咬着贡肉,海上泛起白色浪花,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这些猪婆龙才心满足足地沉入海底,再不见踪影。
等了二十个呼吸,自觉没有纰漏的陈跃武点了颔首:“撤了吧。”
伙计们轰然响应,这才收拾起残局来。
陈跃武收好盒子,放进怀里,才徐徐走到李阎身边:“镇抚大人可以放心,这一路上,再不会有猪婆龙找咱的贫困了。”
李阎眺望夜色下的海面,又看向陈跃武:“我是个满不懂,说话不中听老爷子别见责。”
“镇抚大人有话直说。”
陈跃武开怀大笑。
“我瞧这猪婆龙,也好说话得紧啊,海贸利润丰盛,它们七月产卵占据江浙海道,朝廷损失的银子达百万之巨。要是几声炮,几道卤味就能平息下去,胶州那些人怎么谈判猪婆龙而色变呢?”
陈跃武笑道:“我一开始扔下海的红色绳头,唤名“龙干”,最克制这些水生的妖物,只需一道,这些猪婆龙排山倒海的法力,也就熄火了。没有这道“龙干”,后面的炮火和贡品,都不见用。”
李阎点颔首:“那老爷子怎么就有掌握,这些猪婆龙不会再来呢?”
陈跃武回覆:“这里有一桩典故。猪婆龙在舟山一带泛滥成灾,有一身的鳞甲和利齿。开始的渔家,只拿这些妖物当做寻常的畜生。甚至有沿岸的渔夫,能捕杀食用他们。厥后一天夜里,浙江一户石头匠的铺子里来了一桩买卖,有个面色凶恶的大汉,要打一座石头的猪婆龙。说得明确,要石头匠在石像背上,刻上猪婆龙王,覆海大圣八个字。石头匠只当是买卖,没多想。效果没过几天,浙江就发了洪流,淹死了无数黎民。有人亲眼望见,这座刻字的石坨子从海里被冲上了岸!正摆在被冲坏的县衙门的大堂中间。石头背上,正是这八个大字。这些妖物一战成名,都知道浙江出了猪婆龙,领头的妖物,叫覆海大圣,有掀动洪水的威能。”
顿了顿,陈跃武又道:“我走过两次被猪婆龙肆虐的海道,虽然没有亲眼得见这位猪婆龙王,覆海大圣。可是知道这位覆海大圣的规则,有本事过路,又舍得花钱,宽慰了这些猪婆龙的龙子龙孙,他就不会为难我们。”
李阎连连颔首:“新鲜,真是新鲜。天师道呢?他们也制不住这位覆海大圣?”
陈跃武摇头:“天师道虽然厉害,却架不住这覆海大圣是海上的大妖,法师们上了海,也只有被这位覆海大圣生吞活剥的份儿。”
李阎听了一皱眉:“照你这么说,猪婆龙五人可治,还真是苦了浙江沿海黎民了。”
陈跃武神色一暗:“简直,沿海黎民的日子难呐,前几十年闹倭寇,后几十年闹猪婆龙,不外要说猪婆龙无人可治,倒也不见得。”
说到这儿,陈跃武脸色严肃起来:“镇抚大人,有一桩事,我得跟您念叨念叨。你千万要往心里去。”
“老爷子有话直说。”
“一个是这一路上,莫再招惹猪婆龙,尚有一个,是到了浙江,千千万万别冒犯……”
两人正交流着,有个伙计硬着头皮走过来:“老,老爷。”
陈跃武被人打断,神色有些不悦,那伙计还想凑到陈跃武耳边,被陈跃武支开:“有话就说,镇抚大人不是外人。”
伙计心里悄悄叫苦,可是自家老爷发话,他照旧硬着头皮说道:“咱家小姐又把曹小哥给打了……”
陈跃武瞪大眼睛:“我不是关她两天禁闭了么?谁这么斗胆子,把她放出来了?!”
“没,没放。是,是曹小哥他自己去找小姐,然后,又让小姐给打了……”
一边查小刀听着直揉眉毛。
陈跃武腮帮子也一抽一抽的。
李阎插进话来:“就是说,泰半夜的,小曹他遛进一个女人家,试图对她行不轨之事?”
“啊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这位伙计连连摆手:“曹小哥似乎是给小姐送点夜宵,老爷不是,不叫小姐给饭吃么……”
说着他还瞥了陈跃武一眼,被陈跃武反瞪了一下才继续说:“也不知道他哪学来这溜门撬锁的手艺,推开门端着菜碗就进去了,然后就……”
一直默然沉静的查小刀也憋不住了:“老爷子,是我这个做叔叔的管教无方,我给您谢罪。”
“一场误会,曹属官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小女性格过于火爆,两次打伤小令郎。”
李阎启齿做个了断:“那是他活该,老爷子你别费心了,把这小子叫给我来管教。我一定给老爷子一个满足的交接。”
等到后半夜,小曹才被人放回来,他原来是和查小刀睡一个屋的,效果一进来灯大亮,李阎查小刀两小我私家都在,手里比划着,似乎是划拳。
“三星照!”
“五魁首!”
查小刀打了个响指,摸起一杯热茶来。
李阎一拍大腿,悄悄骂了一声,才冲曹永昌说话:“来,你坐。”
曹永昌不敢动,李阎敦促两声才坐下,屁股只挨着凳子边,有气无力地说:“这是个误会。”
“知道知道,你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啊。”
李阎语气很平和。
曹永昌眼神一动:“你俩不生气啊。”
“不生气不生气,我这不是跟你商量么?甭管怎么说,你泰半夜地闯人家的内室,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可不小,咱用人家的船,用人家的人,我得给人家交接啊。”
李阎把脸凑到曹永昌眼前。
“那,怎么给交接啊。”
曹永昌有种欠好的预感。
李阎盯着他:“黑天打孩子,闲着不也是闲着不是?你呀配合配合,叫得惨点。咱好交差。”
曹永昌苦着脸:“那你轻点啊。”
“我争取。”李阎挽了挽袖子:“对了,上次在胶州,你说给我寻摸了一个标志的妇人,什么耍杂技的,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查小刀在一边咕咚咕咚咽茶叶。
小曹这时候照旧靠谱的:“我猜的,没人跟我说啥啊。”
“那行,那我心里可就有数了……”
这一宿,船上的人都没睡好,只听到船舱里桌椅板凳乱响,尚有阵阵鬼哭狼嚎。
陈跃武端着一本诗经,带着西洋玻璃眼镜,偶然有土渣木屑掉到桌子上。旁边的贵子揉了揉耳朵,把桌上的木屑擦清洁,手指头一指上头:“老爷,要不您劝劝,别再出了人命。”
“劝什么?他那就是打给我看的。”
贵子揣着手笑道:“我倒不大心疼那小鬼,我心疼咱家这船,别再叫镇抚爷给拆了。”
陈跃笑了一声,把书放在桌上:笑骂道:“油嘴滑舌。娇儿怎么样。”
“喝了碗粥,睡了。”
陈跃武点颔首:“镇抚爷叫咱把分红买了粮食赈灾这事,你往上说了没有?”
贵子正色:“说了,他们说知道了。”
陈跃武沉吟一会儿:“你说,大明朝这么多护送龙虎旗牌的将官,太乙阁为什么会盯上李镇抚呢?”
贵子笑道:“镇抚爷本事高强,太乙阁的高功也看重呗。”
“我看没这么简朴。”
陈跃武眼光闪了闪:“李镇抚去江西,走驿站比走水路还要快十天,他为什么非得走水途经浙江呢?”
贵子挠挠头:“这我哪知道啊。”
陈跃武看着贵子:“你说,龙虎山是不是要对浙江的……下手!”
贵子跟了陈跃武这么多年,也不是连话都听不懂,他当地一拍巴掌:“那是好事啊,浙江那两家人,头顶流脓脚下生疮,就是下一万次油锅也不解恨呐。”
“我就怕把咱们牵连进去。”
陈跃武想到望海观音图上六只鲜翠欲滴的柳叶,定了定神:“总之,太乙阁要咱汇报,咱如是汇报就是,到底如何,等到了浙江,我还得探探李镇抚的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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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龙虎山太乙馆。
清癯中年人像往常似的,向太乙阁中,诸位高功法师答奏天下外道祸事。
他抽出一张便签来:“大宁卫左司镇抚李阎,不日就将到达舟山港。他没要咱的银子,全拿去赈灾了,票据,陈跃武已经给了他。”
“这小子倒是滑。”
一名头发花白的高功法师冷哼道。
“甭管他拿钱做了什么,只要沾了这笔钱,就有破绽,就能办他。”
有一名法师阴恻恻地说。
易羽听了,问适才说话那名法师:“那,请问守显师兄,咱为啥要办他?办了他谁给咱们送旗牌?”
那名法师一时语塞。他只记恨李阎在辽东和胶州惹失事端,杀了郭都监,还折颗曹都监的体面,可易羽这一问,他也没话说
易羽抖了抖袖子:“浙江舟山港,就是咱天师道头疼了十来年,猪婆龙谁人舟山港?号称“陈不惹,柯不斗”的谁人舟山港?”
清癯中年人躬身:“不错,正是谁人舟山港。”
易羽琢磨了一会,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姓李的,也不知光指咱一家祸不是,也该着别人倒霉一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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