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传天书　空起花之卷》 - 特别番外《子矜》（之二十五）绝路

    肆n了小半日的风雪，终是歇了。

    天se依犹是半灰暗的y沉，压抑的寂静，让每一个脚步踩雪的碎声，都是清亮而刺耳的，此刻，在睿亲王府的堂厅之前，一进一退的两方人马对立而峙，不断往前进的是以暖裘包裹住昏睡不醒的容若，将之抱在怀裡的律韜，而虽然与律韜面对面，却是不断举步后退的人，是徐行颯、裴慕人，以及睿亲王府的一眾护卫。

    相较於徐行颯等人手按兵器的严阵以待，抱着容若的律韜神情十分沉静，静得宛如古井裡不兴波澜的井水，在寒天之中冻成了冰霜。

    「二爷，请您止步。」徐行颯按在腰间剑柄的手紧了一紧，虽然今天毅亲王闯府之事是他一手成就的，但是，他没有料到毅亲王会想要强行带走他的主子，身为睿亲王的亲信统领，他必定要将人给拦下。

    对於徐行颯的话，律韜恍若未闻般，继续往王府门口的方向走去，直到遇上了徐行颯又一次挡在面前，动也不动的阻碍，才又沉声开口：「让开。」

    「不。」徐行颯没有挪动半步，目光直视着律韜深若寒潭的眼眸，「请恕徐行颯等人无法照二爷的话去办，除非您先将四爷放下，将爷j给我们，这裡是睿亲王府，是四爷的府邸，四爷未曾吩咐他要与二爷离府，就该留下。」

    律韜没有回答，还是一副将眼前人全当空气的漠然，只是双臂将容若抱得更牢了些，俯首埋进暖裘之间，以颊贴熨了下容若只从银裘裡露出小半的脸庞，为何已经将人包得那麼紧了，肌肤怎麼还是那麼冰凉呢律韜附唇在容若的耳畔，好温柔怜惜地说：「容若，很冷吗再忍忍，二哥带你回去。」

    「二爷」徐行颯心急难捺，在要出手之际，被裴慕人给按住，两个人相视了一眼，想他们或许都明白了容若为何要瞒住二哥的苦心，眼前的二皇子，无论是神情与行事，都是十分沉静的，沉静得教他们心生惶恐。

    因为那份异样的沉静，透出了一g教人心颤的威压，竟是教他们觉得眼前这人就算此刻未疯，离疯狂也仅只一步之遥了。

    终於，律韜在听到徐行颯那一声大喊之后，抬起头，扫视了阻挡住他去路的眾人一眼，浑厚的嗓音轻得宛如冬日裡，飘腾在湖面上的冰冷水雾，道：「你们都是容若看重的人，本王不想与你们动手，让开。」

    「二爷坚持将静斋带回去，可是心裡已经有了主意吗」裴慕人将徐行颯往后按退一步，他从小被挑选为容若的伴读，至今十数载，这百千个日子，律韜是如何呵护保护容若的，他看得比谁都更清楚。

    虽然裴慕人并非完全认同今日徐行颯以敖西凤为诱饵，将律韜给引进王府的决定，但是，他们别无选择，这位二皇子或许已经是他们最后能保住容若的希望，倘若真的保不住至少，在撒手前的最后一段日子，容若与生平最亲近喜ai的二哥在一起，至少，会少一点错过的遗憾。

    如今，裴慕人希望他们背着容若所做下的这个决定，不会是错误的。

    对於裴慕人的问题，律韜唇畔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浅痕，那嘴角的弧度，苦涩得j近正在哭泣的扭曲

    「已经做错过的事，我不会再重蹈覆辙，四年前，我不该答应他人前故做j恶的提议，四年后，我不该在他最需要我保护的时候，离开他身边，从今以后，我与他要在一起就像从前一样，他在，我在。」

    § § §

    九窍一起出血，名曰大衄。耳目口鼻齿，各自出血，皆名为衄。鼻出血如泉涌曰脑衄，p肤出血曰肌衄，若从口出则为内衄，内衄出血，涎嗽出於脾，唾出於肾，嗑出於心，咳出於肺，呕出於肝，吐出於胃，溺血出精窍，淋血出膀胱。口鼻血大下如涌泉，有内溃腐尸之气者死。

    y络伤则血下溢，y络伤则血上溢。误f攻积之y，故伤y络，误f破气之y，故伤y络。

    医宗金鑑血症辨

    一夕之间，风起云涌，天地为之se变。

    冬至过后，在一个风雪漫天的夜裡，当帝王发觉自己所颁的旨意，竟出不了养心殿门之时，他心裡便有了不妙的预感，连夜让人召京卫指挥使进宫，最后来见他的人竟是他的二皇子律韜时，他便明白了眼前这儿子已经掌握整座宫廷，乃至於整个京畿的事实。

    「何必呢律韜。」皇帝坐在长案后的御座之上，面上含笑，但握着椅臂的手心隐隐的在泌着冷汗，「朕的天下，终究都会属於你，如今这般相b，不觉得自己c之过急了吗别忘了朕还有青y这个可以成为继承大统的儿子，你就当真有十万分把握，可以一直把朕困在养心殿，直到龙驭宾天吗」

    「请父皇恕罪，儿臣如今已经再承受不起半点失误了。」律韜高大的身形挺拔如松，笔直地挺立在殿内荧煌如昼的烛火之间，嗓音再清冷不过地说道：「父皇想杀的人，对儿臣太重要了。」

    闻言，皇帝先是心下一阵泛凉，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才又睁开眼，目光如炬地直视着律韜，道：「你知道父皇为何要杀他吗」

    「知道。」律韜冷淡回答。

    话落，皇帝没有接腔，陡然降临在父子之间的沉默，透着宛如殿外冻彻心扉的腊月冰寒，僵持了好半晌，皇帝再撑不住身躯的紧绷，瘫软了往椅背上一靠，苦笑道：「所以为了他，你想要弒君杀父吗」

    「儿臣不敢。」律韜面不改se，一贯的平静。

    「朕看你眼下的作为，想不出这天底下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帝王说到了最后忍不住拉高了声线，老迈沉浑的嗓音有一丝痛心的破碎，「他该死他就该死如果不是他，我们父子何至於会有今日」

    闻言，律韜的目光有一瞬间冷冽，但那抹寒光一闪而逝之后，又恢復如初的恭谨淡漠，他扬起瞳眸，直视着陛上的君父，「父皇刚才所说的胡话，儿臣当作没有听见，时候不早了，请父皇早点安歇，儿臣告退。」

    话才说完，律韜回头对殿外扬声喊道：「来人，进来伺候皇上安置。」

    帝王气怒到了极点，反倒冷静了下来，对着律韜的背影说道：「对於你今日所为之事，他知道吗」

    j乎是立刻的，帝王从儿子没有答覆，却也纹丝未动的背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冷笑了声，嘲弄道：「你糊涂啊律韜，你以为你今日所行的谋逆之事，他如果真的要做，会做不到吗当日何必任着父皇对他宰割呢你就不怕他知道自己成了我们父子反目的引火线，心裡内疚而反伤自己吗」

    律韜不吭声，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只是看着殿外风雪的一双深眸裡，添了j分浓重的悲伤，凭他对那个人的瞭解，又何尝会想不明白藏在那人内心深处的苦衷呢然而越是明白，他的心就越痛。

    不是没有能耐去抵抗，不是软弱得只能任人宰割，而是为了他为了他的江山，那人寧愿以自己的鲜血为祭奠

    「父皇说得极是，至少您还有青y。」说完，律韜头也不回地离开养心殿，走进风雪之中，渐行渐远，直至被风雪与黑夜没去了身影。

    「律韜，你站住，回来」

    皇帝撕心裂肺的呼唤，喊不回儿子不断远去的脚步，他看着闻声进来的j个宫人，一时上气不接下气，回想刚才律韜所说的话，心口一阵阵地泛起寒意，忍不住对着宫人喊道：「去快去把毅亲王请回来，快去」

    其中一名宫人领命才奔出殿门，就被守在殿前的护卫给拦住，皇帝在殿内亲眼目睹此景，急怒j加，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但这一刻真正教他内心感到沉重的，是律韜话语裡生无可恋的绝望。

    「容若你不好了，是不是」皇帝音量微弱，囈语般唤着最心ai之子的名字，带着一丝哽咽，「原谅父皇胆小怯懦，不敢追问你的近况，在朕心裡，你确实该死，但是在父皇的心裡，谁也比不上你重要，就连律韜也比不上，好好的你要好好的，父皇等你好了进宫，再喊父皇一声父皇。」

    § § §

    「再吃一口。」

    「饱了。」

    「再一口。」

    「真的吃不下了。」

    容若最后一字未落，就看见律韜侧首唤来元济，沉声道：「这些东西，四爷吃不了j口，必定是味道不好，都倒了，再换j道上来。」

    「二哥」容若伸手按住了律韜的臂膀，摇头道：「不是味道不好，是我真的吃不了太多，好再一口，我就再吃一口。」

    「多吃些，吃好睡饱，病才好得快。」律韜回眸，看着容若不復冷竣，换上了一张温柔的笑脸，舀了一勺豆腐镶r，送到容若嘴边，柔声哄道：「张嘴，豆腐趁热吃，凉了不好。」

    容若依言乖乖的将嘴张开，含进了那一勺豆腐镶r，直到把嘴裡的食物都吞下喉咙了，都还是吃不出什麼味道，因为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律韜身上，他不知道该如何对他的二哥说他说不出口。

    说不出他的病不是吃好睡饱，就可以痊癒得了，但是容若很快就想清楚了他根本不需要开口，如今的律韜，在听过j位御医与江湖名医的诊断之后，必定比他更加清楚他的病情了。

    说是再吃一口，实际上律韜又勉强容若多吃了好j口，他让厨子所烹的菜餚都是柔软易克化的食物，口味清淡不腻，每日变着花样做，一心图谋，不过是让胃口不好的容若可以多吃一些。

    「二哥」容若按住了律韜的手背，不让他再舀食物餵食过来，张嘴yu言又止，末了，只是淡淡地说道：「再吃下去，晚些就喝不进y了。」

    「也对。」律韜頷首，没再反驳，让元济领人进来将饭菜都撤了。

    容若等到收拾的人都告退了，才又开口道：「二哥，可以告诉我，父皇他老人家好吗」

    「等你好了，自个儿进宫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果然是吗」

    容若手扶着桌缘，动作缓慢微晃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律韜冷静的脸庞，先是嘆息，再是苦笑，然后伸出苍白瘦弱的手，抚摸着这个人的紧绷的眼角眉梢，诉说不尽的ai恋与不捨，在他的指尖缠绵不去。

    「二哥，何苦陪容若一起走上绝路呢你还有大好的前程，收手吧你必定是未来的储君，父皇不会跟你追究的。」

    「他最好追究，要不，就是你好好活着。」

    律韜也不讶异容若会知道，昔日长袖善舞，耳目眾多的睿亲王，不会因为生了一场病，被他圈养在王府裡，就成了无用之人，男人的大掌按住了容若的手背，以脸颊廝磨着那微凉的掌心，抬起头，对上容若雋秀的眼眸，一字一句，说得彷彿烧着火的烙铁，字句都要烙进容若的心坎，好教这人莫再忘了

    「死生亦随，生死，二哥都与容若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