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为妾 - 第 1 部分阅读
《下堂为妾》(穿越做贵妻之二)作者:千寻
她觉得尹霏简直是大赵王朝最可悲的人,
因为脸上的胎记不被家人和夫君喜爱,懦弱自怜得让人讨厌,
被休弃之後还整天哭哭啼啼,甚至上吊自杀,
她在梦里看尽这女人的一生,得出的结论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但更可恨的是她却因为飞机失事穿越到这女人身上!
想她堂堂一个农业天才,绝不会只等着别人来拯救自己,
家贫仆人跑?不要紧,她有现代人的知识跟技术,
她的独门花茶跟泡沫冰茶马上就吸引隔壁富商上门,
不但跟她结盟也跟她结缘,三天两头出现在她身边,
找藉口塞人伺候她,替她准备华服首饰,
让她在佩服他的商业头脑之余也不由自主的信任依赖他,
可她没想到财源滚滚来的麻烦是前夫竟会跟着找上门,
还声称休书没效力,要一顶小轿再抬她入府为妾?!
她下堂为妾已经够乱了,他却还争着要和她拜堂……
楔子
“小姐,放宽心思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是再伤心,那个负心……姑爷也不会回头啊……”碧玉越说越小声,张着一双乌黑大眼站在床边,脸上很无奈。
同样的话她已经说过无数次,能用的法子全使上了,可小姐半句也听不进耳里,她有什么办法。
尹霏哀怨地扫了碧玉一眼,她何尝不知道碧玉所言,只是……她没办法释怀呐,被夫家休弃的女子,这辈子只能低着头、凄风苦雨的过日子,这教她如何不伤心难过
碧玉望着小姐凄然的表情,长长叹口气,被休弃的女子本就生活艰难,更何况自家老爷从来没有对小姐上心过。
打小姐出娘胎那天,老爷发现襁褓里的婴儿左脸上带着一块胎记时,便凝着眉目、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开,那一刻便注定了小姐在尹家的地位。
即使小姐身为嫡长女,但她天性怯懦自卑,再加上左脸的胎记,更让她不敢与旁人交际,别说同母的弟弟妹妹,便是其他庶出的弟妹她也不敢多惹是非,总是躲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肯去。
其实,碧玉觉得小姐脸上的胎记并没有想像中吓人,何况随着年纪增长,胎记渐渐有淡去的现象,小姐大可不必低着头、畏畏缩缩,见人不敢言语、遇事只会哭泣,好几次,碧玉不顾身分,都对小姐说上重话了,可小姐就是听不进去。
因尹家曾有恩于朱家,故而小姐与朱念祖自幼便订下娃娃亲,朱家虽不欲娶脸上有胎记的小姐,却碍于尹老爷七品县官的身分不敢毁约,于是在千百般个不得已下,朱家将小姐迎进门。
朱念祖性子风流、贪恋美色,身边姨娘有好几位出自青楼,这在一般好人家府里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儿,偏偏就是在朱家发生了。
朱念祖擅长旁门左道的伎俩,常用阴损手段谋利,不管法子是否光明正大,但终究是让朱家在京城的商号中占有一席之地,这样的男子绝非良配,可尹家除他之外再无其他选择。
对尹家而言,尹霏的出嫁等同于解决了一件头痛的婚聘大事;对朱家而言,既然是对方坚持要履行的婚事,尹霏未进门,身分便矮上一截,朱念祖虽心有不平,却冷笑的表示,不过是再多抬个人进门,正妻如何?小妾又怎样?能让男人摆在心底的,才有地位可言。
新婚夜里,重女色的朱念祖一掀起尹霏的红盖头,望见她脸上那道胎记后,讥讽冷笑,拂袖就走。
尹霏不会争、不会吵,更不会想办法扭转局势,连端着官家千金联合公婆、对付姨妾的心计都没有,只会日日抹泪、怨自己命苦,别说得不到公婆喜爱、姨娘敬重,连院子里的下人也一天比一天怠慢。
三年下来,尹霏学会认命,她想,就这样过一辈子吧,不求琴瑟和鸣、夫君爱怜,只求平平安安在朱家后院过一辈子,没想到,在尹霏二十岁生辰前夕,朱念祖宠妾灭妻,为扶正汪姨娘,竟以无出为由休离了正妻。
尹霏回到娘家,日子一天天过去,可别说老爷和几位姨娘,便是夫人也见不得她成天泪眼汪汪的怨天尤人,最后只好从朱家“善意发还”的嫁妆里挑了一处庄园,将小姐给送走,任其自生自灭。
尹霏的生活越过越窘迫,庄园不小,但当初陪嫁的下人们一个个筹足银子替自己赎身,现在庄园里剩下不到十个人,若小姐再不振作,怕是再过一段日子,她身边就只会剩下碧玉一个。
“只怨老太爷死得早,否则朱念祖怎敢这般待我……本以为外人不可靠,至少爹娘会对我多几分心疼,没想到……”说到这里,尹霏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碧玉拧来帕子、轻轻替小姐拭去泪水,轻声道:“小姐,你醒醒吧,现在除了自己,再没有人能够照看你,若你不快点振作起来,便是庄园里的下人也……”
也不看重她了吗?
尹霏苦笑,身为主子,连奴才的心都收不拢,她还真是失败呵,也是啊,当初陪嫁的紫月见她不受看重,不就想尽办法爬上朱念祖的床,成为他的通房?
所有人能走的全走了,能背叛的全背叛了,之后,一生寂寥,她只能背着弃妇名头,在这座小庄园里孤独终老……
尹霏的心一寸寸发凉,前途茫茫,她看不见光明。
碧玉见主子沉默不语,心里微叹,但愿小姐能够早点想清楚,才能好好过日子。“小姐,奴婢下去给你熬碗热粥。”
门开门关,碧玉走出去,空荡荡的屋子更显孤清,尹霏愣愣地看着屋梁、回想过往,泪水斑斑点点地落在枕畔。
她想起小时候,弟弟、妹妹们在一处玩闹,她方靠近,他们便一个个跑掉,她听见他们在背地里喊她妖怪。
她想起爹爹眼里藏也藏不住的厌恶,想起娘曾经抱着弟弟、妹妹说:“幸好有你们,否则日子要怎么过?”
她知道母亲因为自己而受过多少嘲弄。
她想起一回爹爹远行回府,孩子们全跑到门前等待父亲回来,她满腔的喜悦,却在爹爹嫌恶的口气中受伤。
爹说:“你没事出来做什么,想败坏尹家名声吗?”
过去几年,她想过无数次,若是能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进去多好?若是她不曾生存于这个天地间多好……不管她走到哪里、躲到哪里,这个世间只会厌弃她、憎恶她,既然如此,她活着做什么?
心,被怔魔了。
尹霏下床,从柜子里寻来一块棉布,她耐心地将它悬于梁上,她爬上椅子,静静地看着握在自己手中的棉布条。
她淡然一笑,这样……会比较好吧,从此,再没有委屈冤枉,没有哀恸心伤,下辈子重新投胎、重新为人,那时的自己会有更好的际遇吧尹霏微微一笑,多年阴霾自眉间消褪,她从来没有这般自在轻松过……
缓缓闭上眼睛,尹霏将自己的脖子套进去,瞬间的疼痛过后,意识渐渐模糊,她嘴角的笑意更浓,碧玉错了,谁说只有活着才是真的,当死亡能够解脱抛却不去的沉重,一了百了何尝不是另一条愉悦的道路……
一个激灵,洪欣谊从梦中惊醒,她猛地瞠大双眼,看向四周。
低声交谈的乘客,空姐恬适完美的笑容,电动打得正激烈的小弟弟,从欧巴桑座位上传来的泡面香气……
她缓慢地舒口气,揉揉太阳穴,很好,她还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
摇摇头,又作恶梦了,这是这个月的第……数不清多少次。
她总是梦见那个叫做尹霏的女人,梦见她从小到大碰过的每件事、听过的每句话,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悲惨遭遇、她的无助哀凄……彷佛经历了尹霏的一生。
说实话,洪欣谊并不同情尹霏,不过是一张带着瑕疵的脸庞,竟就毁去她的自信、她的一世,人生可以成就的事情太多,并非只有婚姻与家庭,更何况,别人的错误对待,怎能成为自己怯懦自卑的借口?人只有自轻了,旁人才能轻贱得了自己。
不过她干么为此认真?不同时代、不同教育、不同观念,自然会养出不同的性情与眼界,尹霏是个关在闺阁中的傻女人,才会被几个眼神、几句嘲笑,压得抬不起头。
只是……洪欣谊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梦见她?
她并没有写小说的天分,也从不看偶像剧,怎么会这样一篇、一篇,一夜、一夜,接续起无盐女的长篇故事?
她起身,离开位置,在走道上逛两圈,十几个小时的长程飞机很辛苦。
座位前方有个穿西装的男人,看起来和自己一样,也是出国公干的,三十出头模样,长得有点严肃,但五官不差,把他和一线男星放在一起,不会输得太惨,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从上飞机开始,他就忙着看一叠厚厚的文件。
“洪教授,再半个多小时就要下飞机了,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我需要注意的?”坐在洪欣谊身边的简樊问。
简樊很年轻,才二十五岁,是研究所的学生,他聪明细心,因此暑假的几场国际演讲,她决定聘他为随行助理。
洪欣谊也不老,她才二十八岁,却已经在大学农学系里当副教授。
对于农学,她是家学渊源,她的爷爷是这方面的专家,从小,别的小孩在学钢琴、跳舞,她却跟着博士爷爷研究实验田里植物的基因排列,研究影响农作收成的原因,有爷爷的指点,农事成为她的专长与喜好。
人人都说她是天才,可她比谁都明白,自己不过是比别人的资源多、机会多,再加上宅女性格,能够耐下性子专心念书,因此她求学一路顺利,由于她研究新品种比别人有耐心,在二十八岁就成为副教授,拥有一份人人羡慕的工作。
“我已经确认过很多次,你不必担心,把分内的事处理好就可以了。”洪欣谊回答。
简樊望着她,犹豫半晌才道:“其实,如果教授想休息的话,学校可以帮你推掉这些演讲的。”
洪欣谊轻浅一笑,望向他关切的眼神,明白他真心想说的是什么。
爷爷过世了,在上个月。
爸妈离婚得早,洪欣谊是爷爷一手带大的,母亲向来热衷事业,母女见面的机会稀少,而爸爸娶继母进门、建立新家庭后,父女也渐渐不往来,唯有过年返乡团聚,父女才会见上一面。
爷爷办丧事时,爸妈出现了,难得地,他们同时问出一个问题,“你想搬过来和爸爸(妈妈)住吗?”
乍然听见这个问题,她弄不清楚心里那份感觉是嘲讽还是感动,她只是合宜地点头微笑,然后说:“我已经二十八岁了。”
二十八岁的女人不再需要监护人,哭着要爸妈抱的年代已经久远,她足够坚强独立,能够一个人好好活着,只是……没有爷爷的陪伴,多少寂寞。
简樊是担心她初逢丧亲之恸,认为她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也是,许多人都是这样自我疗伤的,但她无法休息、无法停下脚步,她害怕面对孤寂的空间,害怕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是的,她有寂寞恐惧症。
“谢谢你,我没事,忙碌会让人无法胡思乱想。”
简樊听懂了她的话,微笑点头。
洪欣谊知道简樊对自己有意思,但她总想着他年纪比自己小,阅历比自己少,拿他当对象的话,似乎有些占人便宜。
同事常说她在感情方面太犹豫,总是错失好风景,二十八岁的女人还没谈过恋爱,稀少得可以和史前遗迹相比。
她明白问题所在,但是,“犹豫”是种天生基因,在她的骨血里流来窜去,她没办法在感情上不顾一切。
爷爷说,她是被爸妈的离异给吓着,说得好听,是记取前车之监,说难听了,就是胆小畏怯。
也许爷爷说的对,将近三十岁的自己,是该试着改变了。
快要抵达目的地了,在空姐的提醒下,乘客纷纷收起桌子、调整好椅背、扣上安全带。
飞机即将下降,忙碌的旅程即将展开,洪欣谊在脸上挂起自信微笑,这次主讲的题目是生态农业,她希望地球因为她的努力而能有些许改变……
这时,机身突然强烈颤抖,机上乘客发出几声低低的惊呼,是遇到乱流吗?洪欣谊不知道,但她看见空姐脸上的惊恐。
洪欣谊紧咬下唇,一颗心突突地跳着,下意识地,她将左手在大腿上放平,右手食指一下一下,从大拇指的指节、食指指节、中指、无名指、小指……一一点过,再从小拇指点回来,彷佛这样做就会让自己安心一点似地。
突地,强烈的撞击力道传来,她感到一阵剧痛,她想张口呼救,但声音尚未出口,失速的感觉便撕裂着她的身子,疼……无边无尽地疼痛……下一刻,她坠入一片黑暗昏迷中……
第一章
同一个梁柱,同一个角度,洪欣谊双手压在后脑,呆呆地看着那片灰灰的地方。
当尹霏哭歪在床上时,她就经常透过尹霏的眼睛,望向那根梁柱,后来尹霏越看越喜欢,索性用七尺白绫把自己往上头吊。
那个时候,洪欣谊想不通,尹霏干么老盯着它看,现在终于明白,那梁的位置,是最舒服的视线角度。
因此,在飞机失事、洪欣谊穿越之后,她和尹霏做出相同的动作—发傻。
十天过去,碧玉不时在她耳边说话,要她想开,要她明白好死不如赖活着。
穿越时空,洪欣谊从震惊到茫然,从恐惧害怕到精神近乎崩溃,从哭死哭活到认命接受……
碧玉说那些事全都过去了,小姐何苦成天到晚拿来为难自己?若换成是她,定要想办法活得好、活得骄傲,活得让那些欺负过自己的人嫉妒眼红。
有道理,不管乐不乐意,自己已经穿越定了,就算灵魂飘回二十一世纪,她也钻不进那些凌乱的尸块里,她老想着那个地方、那个环境,岂不是在为难自己?
没错,既然老天爷让她穿越到这里,她唯有活得好、活得骄傲、活得让人眼红,才不埋没洪教授的一世英名。
当想通之后,她决定要重新开始,便计划性地安排一连串性情大变的合理铺陈。
因此,眼睁睁看着尹霏哭了两天半、傻了两天半、沉默两天半、再清明两天半的碧玉,虽然感觉小姐前后相差太大,但死过一回的人,怎能不彻头彻尾的大改变?小姐可是在地府走过一遭、见过阎罗王的人呢,有再大改变也都合理得很。
这天,恢复清明的尹霏先洗了个痛快的澡,把自己狠狠泡到几乎脱皮,然后坐在妆台前,让碧玉帮着梳头。
碧玉本就是个多话的,见小姐脱胎换骨,那个心情啊,说不出的好。“小姐,汪姨娘以为把你赶走之后,她就能顺理成章变成朱夫人,结果朱念祖又看上一个姓王的姑娘,人家好歹是良民出生,父亲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地主,比起从青楼里给抬回来的……你说,人家会让哪个当正妻?
“汪姨娘这下可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还有听说那个姓王的可是个厉害角色,那堆姨娘们,往后日子可精彩啦。”
“朱念祖本来就是个贪恋美色、喜新厌旧的,这事儿有什么稀奇?”
听尹霏发表意见,碧玉大乐,太好了,小姐肯批评姓朱的,肯定是对朱念祖已经没有念旧之意,这才对嘛,为那种男人挂心,根本是自讨苦吃。
“至于紫月那个坏丫头,还以为爬上朱念祖的床就升了位分,从此好日子过尽,没想到……哼哼哼……”
“都是别人家的事儿了,咱们别管。”
“小姐说得好,都是别人家的事啦,那么小姐……你可不可以管管咱们家的事?”她的口气有几分踌躇。
“咱们家什么事?”
碧玉匆匆丢下一句,“小姐,你等等。”便飞快跑出屋子。
不多久她抱回一个小木盒,里面有一本帐簿、一堆银子以及几张纸,碧玉摊开那张纸,递给尹霏,只见里头画上很多横线,将纸隔成许多横格,横格里头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圈圈叉叉,尹霏看得满头雾水。
看见主子紧皱的双眉,碧玉有些赧颜,低声道:“主子又不是不知道,奴婢不认得字,要怎么记帐嘛,要不是庄园里的陈管事撂手就跑……”
“没事,我没怪你的意思,先说说,你在上头记的是什么?”尹霏拉出一张笑脸,安抚她的不安。
“圈圈代表银两,最大的是百两、中等大的是十两、最小的是一两,大叉叉代表一百文、中叉……红的是收进来的,黑的是花出去的,一格代表一天,咱们搬到这里四、五十天了,以前收入支出有陈管事记在帐册里,可他二十几天前辞了工,把庄子里剩下的银子和帐本交给奴婢,奴婢不会记帐,只好暂时先这么记下了。”
尹霏点点头,打开陈管事的帐簿,庄园里的最后一笔收入是卖果子的盈收,那时庄里还剩下一百多两,可现在……她大致看了下碧玉记的帐,扬起眉头,红圈圈比黑圈圈多得多。
“这段日子,庄子可进帐不少。”不错嘛,状况比她想像中更好。
尹霏的笑意却引得碧玉眉头深锁,那可不是好事呀。
“之前,大家都觉得继续留在这里……呃、没前途,便纷纷凑足银子,给自己赎身,这件事我有问过小姐,是小姐说想走便让他们走的……”
“我明白了,所以……”她用心算飞快合计两边帐本,“所以咱们还有两百七十三两银子?”
“是的,可今年的夏衫还没发,月银也该给了,管针线的两个大婶已经离开,咱们得上京城铺子里买现成的衣裳,上上下下加一加,得将近十两银子呢。小姐,奴婢担心坐吃山空,而府里……老爷早已经发话,往后的日子,要咱们自己看着办。”
换言之,尹府不会再拨任何银两过来?
尹霏微眯双眼,细细回想,当初朱念祖休弃尹霏时,有没有让她将嫁妆带走?
“碧玉,我的嫁妆是你管的,当时我离开朱家,有没有把嫁妆全数带出来?”
“都带了,不过小姐出嫁时,老爷没有给小姐置办多少嫁妆,除这庄子以外,只有几百两银子和几副头面,把首饰头面拿出去典当凑一凑的话,大概有近千两,倘若别碰上灾荒,缩衣节食倒也可以过上几年,就怕……”
她迟疑地看一眼尹霏,担心话说得清楚,小姐一个想不开,又上吊一回。
“我明白,要未雨绸缪,别临渴掘井。”
尹霏接下碧玉的话,心里却想:还不错嘛,朱念祖虽然是肤浅人渣,却没有渣得太厉害,至少过去三年,他没贪尹霏的人也没图她的财。
振奋精神,她笑弯眉眼,这是穿越以来第一个让人感到心旷神怡的好消息。
“碧玉,我饿了,你去帮我弄些东西进来,吃饱饭后,咱们出去走走,我看看能在庄子里做什么营生。”
做营生?小姐真的振作起来了!
“是,小姐。”应过声,临出门前,碧玉回眸向尹霏瞥去一眼。
奇怪……是因为精神变好的关系吗?今天的小姐看起来特别美,眼睛美、神态美,连脸上的胎记好像也淡去几分呢。
拉起笑容,她脚步轻盈地往外走去,真是好啊,难怪说书的先生老说什么先走到死地以后,就会生了。
她合起双掌,虔诚地仰望天空,求天上的神明保佑,但愿经历过这劫,小姐日后会越走越顺。
走出房门之前,尹霏已在心底盘盘算算,一个庄子三年多的净利才上百两,这还是加上之前的陈管事卖掉附近一块地才有的数目。说起来有点寒酸,虽然她不知道现在米价多少,但十来个下人的衣服加月俸就要十两银,若是再加上吃的花的用的,一年也得上百两,所以问题出在哪里?
是陈管事尸位素餐,还是他中饱私囊?
不过陈管事已经离开,她就是想追究也没那等本事,眼前她只能从头开始。
她是学农的,没学过金融行销或管理,想赚大钱并不容易,所以别指望她过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更别想她运用现代知识,把自己变成古代王雪红,对于生活,她的要求并不多,只求能够维持中上的生活品质。
所以碧玉说的对,她得未雨绸缪,走一步想三步。
双手推开屋门,不过略走几步路,在看见那一大片绿油油的植物时,她忍不住惊呼,这一大片、一大片……土地通通是她的?
耶!她忍不住跳起来,有土斯有财,她发了、赚了,她是不折不扣的小富婆!
“小姐,你怎么啦?”碧玉诧异地望向主子,不理解尹霏的欢欣鼓舞。
她抚抚胸口,平抑下心中激动,勉强拉回不断往两旁飞翘的嘴角。“没事,碧玉,你给我指指,这一大片都是我们的吗?”
“大?”碧玉眨眨眼,挠挠头发,万分不解问:“小姐,这样算大吗?”
这样还不算大?她租的套房只有七坪,想买的房子只要超过三十坪,定价都要从三千万起跳,她必须三十年不吃不喝才能付得起,看到这样一大片地,她的心跳早已每分钟超过一百七。
“所以呢?这里有多大?”
“我听陈管事说,除庄子里面这七亩地之外,庄子外面还有一大片山坡地,那块就大多啦,有将近五十亩,几乎大半个山头都是小姐的,可陈管事也说因为人手不够,所以只在山脚下种几百棵果树,其他的就没怎么理会它,那片山地很少人过去,之前陈管事曾经派人把地给圈起来,小姐想过去看看吗?”
“是,我们到处都看看吧。”她心情激奋,陶醉在地主婆的幸福感中,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几分,想把整座庄园都巡过一遍。
这座庄园只在东边盖上两处屋子,前面十来间是主屋,目前只有她、碧玉和两个小丫头住着,后面也有十几间,是供下人住的,其他的地方没什么大格局建筑,除几个凉亭和厨房仓库外,几乎都种上玫瑰、茉莉、桂花、玉兰之类没有太大经济效益的小品种香花。
难怪三年庄上所出只得一百余两,有这么多地却没有好好利用起来,否则光是买菜的银子,就可以省下一大笔。
“这庄子是老爷夫人在姑娘出嫁前买下来当嫁妆的,听说前任主人是个大官,他的夫人特别喜欢香花,那位大人便满庄子种起香花来,庄里的婆子告诉奴婢,每到花开时节,整个庄子都漫着浓浓花香,尤其八月桂花开的时候,吸进肚子里的气都是香的,而平日里,这园子是一片翠绿,因此那位官大人便给这庄子取名为绿园。”碧玉一面走,一面提供自己听来的八卦。
“那位老大人怎么搬走了?”
“哦,说是大人的儿子们被派到外地当官,不放心把爹娘单独留下,只好把庄子给转手。”
越走越逛,尹霏越觉得满意,原来是座退休大官的庄子,难怪修筑得清雅朴实,没有华丽的雕梁画栋,没有刻意布置的庭园造景,整座庄园就像个洗净铅华的妇女,优雅而朴素。
庄园西边有条河沿着山坡地流进庄园内,再往外流出,可供应庄内用水。
她怀疑,怎么就没人想过在河边挖一个小塘子,引水进塘,不管是养鱼虾蛤蚌、养鹅鸭,或种点荷花收点莲藕、莲子来增加园中收益?
想来,陈管事是个不擅农事经济的,否则怎会空置着那么多的地?
她站在一座高处凉亭往下望,在心底默默规划着如何利用这片土地,只可惜她没有科学仪器,测不出这块地的土质是酸是碱,最适合种植什么东西。
“附近的邻居们都在田里种什么?”
“这附近的田都是闵家的,闵家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大商家,光是京里的铺子就有近百个,经营的事业不少样,但这里的田多数拿来种茶叶,听庄里大婶说,闵家茶叶特别金贵,他们在各地都有茶园,这里的田只占了一小部分。他们家的茶,贵的能卖到一两银子一两茶。
“我记得去年,闵家让陈管事到京里找小姐回话,说是想买小姐的那片山坡地种茶,可惜当时小姐心情不好,没精神理会,几句话便打发了陈管事,那时闵家开出一笔大银子呢。”
碧玉叨叨絮絮说着,口气里颇有可惜之意,当初要不是汪姨娘使计,让朱夫人狠狠责骂小姐一顿,小姐也不会伤心得吃不下、睡不着,错失了这样的一笔好买卖。
尹霏扬眉,这件事情“她”倒是做得对,茶树根浅,倘若山坡地经过度开发,一阵暴雨、一场台风,约莫会造成土石流,离山坡地远些的闵家还没什么,首当其冲的定是她的庄子。
绕庄子一圈后,尹霏望向那一大片的茉莉花海,前几天刚刚下过雨,嫩绿色的叶子被洗得鲜嫩透亮,一点一点雪白的花苞从绿叶丛里钻出来,再过三、两天,肯定会争先恐后怒放,到时,人人身上带着香气,那可是比ck的永恒夏日限量组还诱人的香气。
走近大门前,有几个下人懒懒地窝在门边说闲话,发现尹霏过来,他们正起身子,眼底有些惊讶,但也只是喊了声小姐后便迳自散去。
尹霏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但碧玉见状,忍不住翻白眼,低声暗骂,她快步走到尹霏身边说:“待小姐精神好些,就得好好收拾这些没规矩的。”
“没规矩?”
“是啊,主子没发话,怎么可以自己走掉?他们便是算准小姐好性子、不管事,才敢这样子轻慢。”碧玉气急败坏的道。
尹霏失笑,能怪人家吗?之前“她”忙着怨天恨地,成天掉泪、抹脖子,自己都不看重自己了,还期盼谁看重她?
她走出大门向东望去,就像碧玉所言,入眼的是邻居一大片一大片的茶园,茶园中间有幢宅子,相当大,乍看之下比绿园大上数倍,东边那块茶园有几十个采茶姑娘腰间挂着小篓子,正站在茶树旁,一边采茶、一边说笑。
在现代,农夫们会将茶树修剪成几十公分左右,以方便老人坐在板凳上采茶叶或利于机器采收,但这里的茶农似乎仍然放任茶树自由生长,因此采茶姑娘不是站着,便是登上小梯子采收。
西北边是一座临近庄园的小山,也是闵家想向尹霏洽购的那片地,看过闵家茶园后,她领着碧玉往小山走去。
两人行经一片新辟茶园时,看见一名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正指着两名年轻农夫破口大骂。
“一片好好的茶园分给你们照顾,本想你们年轻力壮,做起事来手脚麻利,定能把茶树照顾得又壮又大,没想到竟是两个好吃懒做的……
“别人的园子天天除草抓虫,你们倒好,放任虫子吃饱饱、野草长壮壮,这块地原本可以出产千斤的上等茶,现在……你们倒好,一副无事人模样,如今采茶工、制茶工全雇好了,你让那些人做啥去要不是当初你们的老子娘求到我这里,要我看在过去情分上给你们兄弟一碗饭吃……唉,你们这般做事,我要怎么同大爷交代……”
中年管事又急又气,恨不得拿起锄头往他们头上砸下去。两个年轻人蔫了似地垂头丧气,半句话也不敢说。
几个有经验的老茶农巡过一遍茶园后,回到中年男子身边,禀道:“杨管事,这些茶叶不成了,真做出来卖出去,怕是会坏了闵家茶的名声,不如全部剪掉重养,等冬天时,再看看茶叶的状况怎么样。”
杨管事一听,更加气急败坏,这个损失至少八千两以上吶,这么大一笔银子,就是卖掉他也还不清,若是让大爷知道,他这张脸要往哪里搁?
唉,他,叹气连连,气恼至极,却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这肩面。
尹霏经过他们时,刻意缓步慢行、倾听对方交谈,知道是病虫害坏去一季收成后,她转个方向,走进茶田里,那边几个男人围成一圈讨论,并没发现尹霏的举动,任由她东边看一看、西边巡一巡。
她细细看着茶叶上的破洞,越看越是心喜,尤其在翻找到「肇事虫」时,那个笑啊,直接可以咧到后脑勺。
那虫叫做小绿叶蝉虫,被牠咬过的茶叶泡起来会有熟果香,因此这种茶在未来有个名字,叫做「东方美人」,只不过东方美人必须在出芽七天内采收,只采得一心一叶或一心,产董非常稀少,因此特别昂贵,而这里的茶有些过老了。
但就算有些老,也不必全数剪掉,可以试着做看看,顶多再加上……等等,如果闵家不要这批茶?
灵光乍现,她笑弯两這细眉毛。
她深吸气走到杨管事身边,轻轻一福身,说這:「先生请了。」众人见一名年轻少妇插进来,心底诧异,纷纷皱紧双眉。
尹霏见大伙儿目光不普,并未在意,自顾自柔声這:「我是绿园的主人尹霏,方才听见几位叔叔伯伯对话,知道你们有意思将茶叶剪掉,既然要丢弃,不知道是否可请你们把茶叶剪下来、制成新茶后卖给我。」
「不、不行不行,肯定不行的,那会打坏闵家茶行的商誉。」杨管事想也不想便拒绝她。
尹霏笑這:「这位大叔,你莫要担心,一来,这茶是我要的,就算日后要卖也是以绿园的名义卖出,与闵家茶半点关系都没有。」
「二来,要把茶叶剪弃,就得雇佣工,这是一笔银子,况且在那之前,大叔肯定早己聘雇采茶工、制茶工,总不能临时叫人别上工、造成旁人困扰,不如按照原定计划把茶制好卖我,这样一来,不但不亏工钱,也不至于浪费茶叶。
「三者,倘若大叔肯卖我这份人情,我愿意将私房诀窍告知大叔,让闵家茶园下一季茶叶长得更好、收成更丰,并且减少病虫害。」闻言,几名老农大笑出声。
「这位小妇人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咱们可是在茶园里工作一辈子的老人,若是有好法子让茶叶多长些,我们会不知道?还要你来说嘴。」—名微胖的茶农上上下下打量尹霏,口气里满是不屑。
尹霏不同他争辩,只是态度笃定的微笑這:「大叔,既然这件事你得禀相你家大爷,不如连同我的话一齐同闵大爷讲讲,不会有叀么妨碍的,对吧?且我的建议能让闵大爷减少损失,何乐不为??
说完,她没等杨管事响应,便一福身领着碧玉往山坡方向走去。
那少妇摆出的满满自信,让杨管事有些许怔忡,再三考虑起她的建议。
尹霏打心底明白,态度决定他人目光,她越是胞有成竹,杨管事才越会将她当成一回事。
看着她的笃定,碧玉亦是满脸佩服,直走过几十步,她才轻扯尹霏的衣袖,低声问:「小姐,你买那些茶叶做啥,你没听见吗,那是人家不要的。」
「是吗?他们不要,是他们没眼光,教你一个乖,那茶叶好用得很,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替咱们挣不少银子。」
挣银子?碧玉停下脚步,看着继续往前行的小姐,怎么可能啊,如里能挣银子,闵家大爷可是了不起的商人吶,哪会不知道,需要小姐来指手画脚?不提那些茶农,便是她自己也觉得姑娘在胡扯了。
可……望着小姐散发出光彩的背影说不出来为什么,她居然相信耶,相信那些被虫子啃得乱七八槽的茶叶,真能替小姐赚进银子。
当亲眼看见山坡下的果园时,尹霏有点失望,果园里种的全是梨子,有几百棵吧,照顾得很槽糕,枝叶没修剪,几颗干在树上的果实没拔掉,满地的杂草都快及腰高了。
唉,那位陈管事对庄子上的事,着实不够上心,而尹霏本人对于自己的财产也不甚看重,下一季若想要有好收成,还得费上大把工夫,何况……她抓起一把土,揉捏几下,再观察旁边的杂草和梨树生长,疑心这土质并不适合种植梨树。
离开果园,她朝前走上一大段,越是前行,失望渐淡、兴奋跃起,因为未经开垦的山坡地是一片宝林吶,
那条从山林流进庄园的河里,鱼肥虾壮,还有许多饱满的螃蟹在石头间橫行觅食,林子里有野果、竹笋、丰富的蕨类,若是再来些野生动物,庄子上下光是吃这些就足够了,哪还要隔几天就往城里运粮买菜?
最最重要的是,她认出好几种药草,和在现代己经濒临绝种的兰花,光是将那些掘出去卖,恍惚间,她好似听见铜板的撞击声、听见钱鼠的欢呼尖叫声,
被林子里的植物勾动兴致,她越走越快,心底迅速地画出图稿、定出计划,计划怎么贯彻自己的捞钱企划。
她不求富,但求顺利度日,对于钱,她向来不上心,但换了时空、转变身分,她有很多的不安全感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什么东西能够真真实实握在手中?唯有金钱而己。
她越想越乐、越走越快,突地,她的手臂被碧玉一把拽住。
「小姐,你听。」
尹霏细细辨闻,半晌,听见铁器相交的铿锵声,不会吧,有人在森林里开打铁铺?
她转头想问问碧玉,却发现她脸色苍白,牙齿微颤,想拽着她往回头路上走。
猛然间,尹霏弄明白了,是啊,她在傻什么劲儿,森林里开打铁铺,是要把东西卖给谁?狮子还是老虎?
所以不是打铁,而是武器交锋,不是工人勤作而是武林高手在……拼命?
第二章
明知道好奇心会杀死猫,尹霏还是无法忍耐心中的好奇,于是她先安抚好碧玉,然后走往森林深处,她走得很小心、很客气,她每个脚步都努力放轻,生怕让落叶发出细碎声音,被人发现。
那个男人……绝对是古代版的红衣红裤黑披风,披风上面还绣上一只张扬的大凤凰,脸上戴着银光闪闪的面具,面具的额头处贴着大中小三颗红宝石,他举着长剑,刷刷刷,一路紧逼身前的紫衫男子。
穿这样出来杀人,是他们家太有钱还是天性张扬,杀人不是该低调一点吗?
那个被他追着打的可怜男一退再退,退到树干边,他虽面对着尹霏,但身子被红衣面具男挡住,她只能见到飞扬的紫色衣摆、无缘看清他的脸,但那一声声压抑的闷哼,充分表现他是个有骨气的男人,若换成她,不尖声大叫救命,喊得天底下的人都晓得她很危险才怪。
终于,在最后的闷哼声后,紫衫男子倒下,红衣面具男冷哼一声,手中的长剑直直往他身上推送。
在电光石火间,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勇气,当红衣面具男的剑尖在紫衣男子前襟划出一道裂缝时,尹霏抓起地上的石头,重重往红衣男子后背一丢……
她只是病急之下乱投医,死马当作活马医,谁知……红衣面具男然膝盖一弯,急急用剑支在地上、撑住自己的身体。
猛地捣住嘴巴,飞快藏身在树干后头,尹霏两只眼睛瞠得老大,瞪上头顶青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只能说是神迹出现?,
身后窸窣声传来,她紧紧抿着双唇,心脏越跳越快,在她狠狠一咬牙,决定偷偷看一眼情况时,红衣面具男忽然飞身离去,只丢下尹霏没听懂的一句,「孙眉,你暗算我!」—眨眼工夫,那人便不见了踪影,尹霏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念过千百次侥幸。
她快步来到伤者身边,还以为对方己经重伤到昏迷不醒,没想到,她的视线竟直直迎上他的眼,他没晕、他的眼睛很亮、他打量自己的目光带着不明意味的……
笑意?她看错了吗?
但问号方成形,他便晕了过去,尹霏用力揺两下头,把乱七八槽的念头从脑子里清除,抓起他的手臂搭上自己肩膀,使尽全身所有力气,拚命将他拖到安全地区。
好几次,尹霏累得气喘吁吁,差点儿撑不下去,但她靠着意志力,终于看见碧玉出现……阿弥陀佛……
有种人的体质很特殊,像磁石似地,能将铁器往身上吸,尹霏严重怀疑紫衫男子就是这款人,因为他身上的伤疤多到可以做人体拚图。
所以是他体质特殊,引来大刀小刀落玉体,还是他的性格太讨厌,以至于招惹天底下众多高手对他的性命感兴趣?
只是,她分明看见红衣面具男把剑刺入他胸口的,为什么胸前没有伤,唯有手臂被划上一刀?虽说血流得有些多,但如果只是这种伤,不至子陷入昏迷啊?是身子虚弱、不堪负荷?还是刀上有毒?
后面那个可能性,被大夫郑重排除了。
坐在床边,尹霏静静凝睇他的脸,他长得很漂亮,眉浓浓的、墨梁挺挺的,唇形相当好看,很少男人有这样漂亮的嘴巴,重点是他的皮肤吹弹可破,拿来广告skii,半分不勉强,5更要说他是女人,大概也不会有太多人及对。
真替他庆幸,他的伤只在身上出现,倘若破坏了这样一张美脸,就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小姐,小姐。」碧玉连声嚷嚷,快步奔进屋里,在看见依旧熟睡的帅男人时,连忙噤声。
「什么事?」尹霏回头,看见碧玉满脸的喜不自胜,也踉着拉起嘴角。
「闵大爷让管事来传话,请小姐过去谈谈早上提的事儿。」这么快?才几个时辰……
因为闵大爷是商人,嗅觉特别敏锐,一下子就闻到商机?可在这个女性人微言轻的时代里,他怎就轻易相信她?尹霏心底有怀疑,可再怀疑,她都不想错失机会。
「碧玉,你找两个人过来何候,我们马上过去闵家别院。」
「可是……小姐……」
碧玉眼神在她身上绕了两圈,尹霏随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忍不住发笑。
终究是笫一次碰到这种血淋淋的场景,她慌张失措地竟没发现自己身上沾满血迹!
尹霏深吸气,苦笑,今儿个还真是热闹啊,才打算振作起来,当名自立自强的好弃妇,便连续碰上几桩事儿,至于是好事还是坏事……有待观察。
不想了,换衣服去!
闵家别院和绿园相邻,走路不过一炷香工夫。
—路走着,尹霏心想,若能打好关系,远亲不如近邻,有人家帮衬着,日后的营生也能多几分助力。这就是管理学林教授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人脉重于实力。
绿园和闵家别院除规模相差极大外,连里头的陈设布置也是天壤之别。
倒不是说闵家别院雕梁画栋、镶金包银,相及地,闵家别院并不见半分暴发户的张扬,只是在平凡的小细节中可见奢华,小桥流水、庭园造景,虽古朴却处处吸引人们视线,让尹霏联想到苏州的拙政园。
她踉随杨管事缓步前行,碧玉在外进的院子就被留下,尹霏则随着杨管事走进小回廊,绕过月亮门,往闵大爷的书房前进。
半路上,她想起碧玉透霹的小八卦。
闵忻正,二十七岁,旁的男人这把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却孤家寡人尚未成亲。
算命的说他克妻,这话儿不是随便讲讲,是有证据阢
曾经他有位打娘胎便订下的娃娃亲,两家交好,约定好女娃儿及笄便迎进闵家大门,谁知女方十岁时竟死于非命。之后闵老夫人想方设法,三番两次替闵忻正订下亲事,女方却都熬不过他的重八字,最庹害的只撑到成亲前三日便香消玉殒。
从此他克妻的名头不胫而走,许多看在他万首家财分上,想靠卖女儿发橫财的人家,到最后也敌不过與论压力而作罢。
无妻无女无子,孑然一身,从此他更加奋力朝赚钱路上走,弥补他另一方面的不足,幸好他还有三个不怎么争气却以多产闻名的弟弟,让闵家不至于后继无人。「尹姑娘,大爷在里头等你。」杨管事推开门,侧身让尹霏进屋。
她点点头,没有犹豫停跨进屋中。
书房相当明亮宽敞,右边有一整排的书架,上头摆满各种书籍,左边临窗处摆了张橫榻和一个茶几,茶几上有个汝窑瓷瓶,瓶里供着几根青竹,门的正对面有组楠木嵌银丝圆桌椅,桌上的薄瓷壶杯,精致华美。墙上有四幅水墨画,分别是梅兰竹菊,靠墙处有一组桌案,毛笔架、墨砚…笔洗、笺紙、书册摆得整整齐齐,就像坐在书案后头那个人,一丝不苟。
闵忻正低着头写字,尹霏并没有完全看清他的五官,就是直觉他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端端正正,一如这间书房给人的感觉。
她保特安静,站在圆桌旁,两年垂在身侧,细细打量墙上画作,她并不懂画,只是想替自己的视线找到落脚处,她的态度平和自然、不窘不迫,脸上还带着淡然笑意,俨然一派大家闺秀气度,直到他把手边的文件处理完毕、抬起头,她才转过目光,正式对上他的脸。
他的眉毛很浓、眉尾微微上翘,给人几分感,他的欢眸深撸,不易从里头窥见他的情绪,他的鼻梁很挺,下巴有些刚硬,便是看清了整张脸,尹霏依旧觉得他一丝不苟?
他看起来不像斯文有礼的读书人,不像圆融狡滑的商人,比较像个武夫,是那种建功立业、身上带着不容人质疑烕势的大将军。
这样的人能替闵家赚进大笔财富,靠的肯定不是交际手腕,而是运筹帷幄、嗅觉敏锐,能够看准商机。因此……她在所有人眼中的不知天高地厚,在他眼里却是可以一谈的商机?
「尹姑娘,请坐。」闵忻正的声音低醇挥厚,没有放人半分气势,便能教人不由自主乖乖照他的话做,这样的人不当将军当商人,实在有点浪费。
「问闵大爷安。」目光是一贯的恬淡,不惊不惧,有的只是坦然,尹霏笑望他,略略点头。
她不怕他?!
这是闵忻正对她的笫一个感觉,有人说他、有人说他烕严,但不管怎么说他,笫一次见面时,从没人敢这样直视他的眼睛,其它事暂且不谈,他欣赏她的勇气。
她的眼睛很黑很亮、很透澈,像泡在糖水里头的黑珍珠似地,鼻子小巧、嘴眉很红,脸频上有一块淡淡的胎记,她整个人小小的、娇娇软软的,看起来有几分柔弱,但直挺的肩背又让人看出不屈不挠。
整张脸给人的感觉,就是一脸的聪明相,而他喜欢聪明人,更喜欢同聪明人打交這,于是闵忻正掀了掀嘴角,露出罕见的微笑。
「尹姑娘刚搬到绿园不久?」
「是,一个多月了。」
「住得还习惯吗?」
「还好。」
她以为他会开门见山直接问她为什么要买茶叶,或者増加茶叶产量的法子,没想到他居然客套起来,这让她有几分意外。
发现她微拧的双眉,他眉相扬起,没错,他的确喜欢开门见山胜于迂回,但不明所以地,他就是想多和她聊几句,至于是因为她的声音软绵细嫩,令人闻之心悦,还是因为她那脸聪明相,让他想测测深浅?他并未深究。
「尹姑娘可认识绿园的前主人,曹大人?」
她点头说道:「有耳闻,绿园是双亲买下的,我并没有真正见过曹大人。」
「曹大人恰是闵某的忘年之交,曹夫人喜欢香花,曹大人便为她种下满园桂花、玉兰,我记得当时他卖绿园的条件之一,是不能把满园香花给砍除,请问尹姑娘,那些花树还留着吗?」有这个附带条件?她不知道,前尹霏大概也不清楚,看来那个陈管事并非她想像中那般漫不经心。
「是的,那些花还在。」
「绿园里没有其它收成,山脚下那片里园也没有多少利润姑娘要维特这样一座庄园,有困难吧?」
尹霏恍然大悟,他弯弯绕绕讲一堆,原来还是想向她买地、买庄园?商人里然是商人,她咬唇轻笑這:「确实是,但不劳烦闵爷挂心,我会找到法子解决的。」
「法子?光靠着那些没人要的茶渣子?」
他眼中透露出一丝轻鄱,尹霏看见了,却不动声色道:「是。」
「尹姑娘打算怎么做?」
「这是机密。」她还没笨到开诚布公,把赚钱机密往外送。
「我曾让杨管事找过姑娘,若姑娘肯出让那片山地及绿_,我开出的价钱绝对会让姑娘很满意。」他再引读她一回。「是吗?就算是吧,可尹霏虽见识浅薄,却也明白坐吃山空的道理,多谢闵大爷的好意。」
「尹姑娘不再考虑考虑?」
「我以为今日闵爷想谈的是茶叶交易,没想到闵爷心心念念的依然是尹霏的田产,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了。」敛祍一拜,她转身欲离。
「姑娘果真要买那批劣茶?」他出声问。
她一个旋身,迎上他的目光。「是的,若闵大爷决定将茶卖给我,尹霏会心存感激,如果不……买卖不成仁义在,日后经过绿园,还请进来坐坐,让尹霏奉上一盏新茶。」她的自信自若看进他眼底,脸庞悄悄地浮上一抹兴味盎然,她到底要拿那些茶叶做什么?
卖?那些茶叶绝对卖不到好价钱,况且她没有自己的铺子,要在哪边转手?
送?她为夫家所弃,娘家又不愿多看顾,身边嫁妆不多,她这样大手笔送东西……除非她是个没脑袋的,可她那张脸明明就是狐狸哪里像兔子?
知道尹霏向杨管事的提议后,闵忻正花了点时间探听她,她的事不难探听,只不过眼前她的表现和探听到的完全不像,她像个谜似地,令他的心蠢g欲动。
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他朗声问:「姑娘预备用怎样的价钱,买下我那些茶叶?」
他这一问,她的心一扭,完蛋,事情来得太快,她尚未弄清楚这里的民生经济啊,她连一斤肉卖多少都不知道,要怎么同人讲价?
深吸口气后,她這:「那批茶叶本是闵大爷不要的,就是十文钱一斤卖给尹霏也不为过,只不过,这当中还有制茶的成本,种茶、做茶、肥料、雇工……虽说闵大爷心胸宽阔,不会把这点小钱看在眼里,可终究不能让闵大爷吃亏太多,所以这价钱嘛,还是由您来开。」
这话分明是推拖、是客气,但听进心机重的人耳里,却成了另一回事。
她提及「十文钱」又夸他「心胸宽阔」,既而言不能让他「吃亏太多」,最后又把开价权交到他手上,试问,他该怎么回应?
开多了,是他心胸狭笮;开少了,岂不是把茶叶成本全给及应出来,她有机密,难不成他就没有?
闵忻正在讶异她心机的同时,炯亮欢目亦细观她每分表情,终于在她眼底捕捉到一丝不确定。
笑渐浓,自己会不会杷她想得太深了?尹霏不过是个深闺女子,还是刚刚被逐下堂的弃妇,脸上的自若自信,不知道有几成是乔装出来的。
所以试她一试!
「既然尹姑娘这样说,闵某索性连成本也不要了,笫一次交易就当交个朋友,一斤茶一两银,损失的,自有闵某承担。」
—两银?!这样是多还是少?她半分概念都没有,不过既然人家说连成本也不要,定是捶心肝的疼痛着,她再还价,似乎很没良心,于是她露出笑脸,满眼的感激。
「就依闵大爷说的办。」尹霏豪气道。
尹霏的感激和豪爽,一下子让闵忻正测出深浅。
他猜对了,原来她是扮猪吃老虎,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精明吶,三两下就露了底,明眼人一瞧便知,她只是只香气四溢、任人宰割的小肥猪。
念头扬起,他勾起迫人心神的笑意,大笔落下,一紙契约书形成,两人签名、各自压了手印,契约书有了法定效力。
尹霏见他笑得那般得意,还以为人家是满意于接收到自己的感激之情,心底还暗自洋洋得意,这就叫做与人为普,人家是富商咩,怎会同她计较起这等小钱。
她微屈双膝道:「既然如此,我就在绿园等待闵大爷的消息,待茶叶制好,还请闵大爷通知一声。」
说完,她转身欲离,他没忽珞她愉悦的脚步,微哂,这女人吃了大亏还沾沾自喜,将来怎么同人斗啊?隐隐的罪恶感升起,良知在遣责他欺负普良老百姓。
「尹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尹霏侧身望他一眼,想起来了。
「闵大爷,您有没有考虑过杷茶树修剪得与膝同高?」
「那岂不是要将整棵茶树给砍去一大半?」只剩下树干的光秃茶树,下一季还能采收新茶?她这是在糊弄他?
「我指的当然不是那种多年老茶树,闵大爷可以先选一区新茶树,树顶高过膝盖不多的,再将此区茶树一分为二,一部分在每次采完新茶后修剪成等膝高,一部分照旧,放任它继续往上长,待采收新茶后,再比较两区的产量。」
「你碓定这样做,可以收更多的茶叶?」
「闵大爷有没有估算过采茶姑娘的身高?当茶树高于姑娘齐胸处后,因无法长时间抬高手肘,姑娘往往会将高处茶叶弃之不采。再则,照顾园子的工人在抓虫杀虫时,也常忽略上端部分,而那里恰恰是向阳处,也是茶叶生长最茂密、最嫩绿的地方。若茶树高度只及膝,工人不但可以省下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更不至于造成浪费,自然可以收成更多的茶叶。」
「万一茶树因为过度修剪而死产?」
「阅爷有没有听过,打断手骨更添勇?人往往越是经历磨练,越不怕风霜,你怎么知道越是修剪茶树,茶树不会长得更茂密丰盛?」尹霏用的是疑问句,但他从她的表情当中看见笃定,那样的自信很容易说服旁人的认同,他细细找过了,这回他没找到半分的犹豫或不确定。
「知道了,若尹姑娘所言为真,闵某定有后谢。」
「后谢?」她狡黠的眼睛转过一圈,这下子,闵忻正又看见她的聪慧,疑问陡升,她到底是聪明还是傻,是心机深重还是性格单纯?这会儿,他有几分看不透了。「今年冬天,闵爷若肯将茶树所结的茶籽相赠,尹霏将感激不尽。」
「你要茶籽做什么,如里你想培养新茶株?用茶籽不会是好方法。」插枝才能够维持茶树的质董。
「我没打算用茶籽来培养新株。」
「那你……」
她没等他把话问出口,冲着他一笑便转身离去,她的脚步轻松、态度惬意,并没有透霹太多,但毫无原由的,他竟然相信,她接下来做的事一定会成功。
走出闵忻正的书房,经过几道回廍、几座凉亭,她看见碧玉心急火燎地在园子里来回踱步。
碧玉当然急,小姐己经进去很久,孤男寡女的,小姐才被休弃,要是又传出什么不好的风声,那……她来来回回走得飞快,要是守在门口那尊大门神肯让开两寸地,她就要冲进去寻人了。
她盯着像巨塔似的男人,脸上没有半点好脸色,偏偏她瞪酸了眼睛,人家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发现尹霏的身影,碧玉快步冲到她身边,扯住她的衣袖问:「怎么样了?闵大爷没有为难小姐吧。」
「他为难我有什么好处?做生意是两相互惠的事,顶多谈不拢,哪有什么可为难的?」
「那就好。」碧玉松口气,放开手,回眸狠狷瞪上那尊门神一眼。
现在,尹霏满脑子全是接下来做的事。她板动手指计划着,回去后,先让人编出几个竹筐,再做几个大型炭炉,对了,应该问问人,用什么炭来焙茶最不会吸取味道……还有,得记得同杨管事套好交情,做事才会顺利。
虽然她学过制茶过程,也曾经在茶农家里实习过一个寒假,但终究经验太少,若能多参与几回,功夫肯定会更札实些。
「小姐,你同闵大爷说得怎样,他肯把茶卖给咱们吗?」
「肯呀,我们说定了,一两银子一斤茶,回去后,你杷我那些头面全拿出去典当,我们得在杨管事杷茶做好之前凑足银子,做生意,拖拖欠欠最不应该。」
「什么?!」碧玉惊呼一声。「一两银子一斤茶?!小姐,你被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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