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为妾 - 第 2 部分阅读
「什么?!」碧玉惊呼一声。「一两银子一斤茶?!小姐,你被诓了。」
「我被诓?怎么会,你不是说过闵家一两银子一两茶,我的一两买的可是一斤啊?」
「那是最贵的茶,咱们早上不是看过,那些茶叶被咬得坑坑洞洞的,再经过炒作揉捻,还不知道要碎成什么样子,小姐居然花一两银子去买……一两银子都可以买到不错的茶叶了。」所以,她被诓了?
可他说得那样豪迈大气,让她当真相信对方不计成本,原来……奸商啊奸商,自古以来,无奸不商,她怎会忘记,他的钱都是从百姓身上一层层刮下来的呀。
初次见面,她就被他刮去一层油?她这么瘦,怎禁得起他的大力讹诈,偏偏契约己经签下,她没有及悔空间。
如里告到官府里呢?恐怕不行吧,她不过是个没权没势的小弃妇,何况签约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没半点强迫,是她以为自己大赚,想起那时的得意非凡,她直想一头撞死。
笑脸换上怒容,尹霏飞快往前走,她一面压抑怒气、一面平复心情,对,她没时间耍脾气,接下来要做的事还很多,与其忿忿不平闵忻正如何骗她,不如记取教训,下次别再教人骗。
随着重重的脚步声,她把怒气压进泥土里,飞快转动的脑子己经零零碎碎地出现计划一、计划二、计划三。
甫进门,看门的老头王伯上前禀相,「小姐,你救回来的那位公子醒了,他想见你。」
满脑子都是如何进行后续作业,快点杷钱赚到手中的尹霏,转个头便把王伯的话抛诸脑后,急急道:「王伯,你去将府里的下人全部集合起来,再告诉张嬷嬷一声,看能不能聘到村人进府做短工,十天为期,工钱……」往碧玉身上扫一眼,她学乖了。「要发多少工钱才合理?」
碧玉苦着脸,小姐才刚当过冤大头,她得替小姐紧着荷包,但近日闵家要做茶,怕是村人都想往闵家去,那里管两顿饭,十天还能挣得一百五十文钱,若是开得太低……
「小姐,那工累吗?」碧玉问。
「不累,一天一个时辰,清晨卯时上工,只要负责把园子里初绽的茉莉花摘下来。」
「什么!」碧玉尖叫一声,小姐是怎么啦,冤大头当一次不够,还想多补上几次?「小姐,你不喜欢茉莉花的味儿,顶多忍耐个几天,它会自动谢掉,不必雇人将它拔下来。」
「不不不,摘下来的花我有用,你先说说,这样得给多少银子?」
「既然是摘花的简单活儿,不管是孩童或老人家都能做,十天、十个时展……就给三十文吧,顶多摘完花儿再管一顿早饭。」用老人孩童,就不必和闵家抢工,工钱也不必给得太多。
「就这样说定了。王伯,麻烦你去同张嬤嬤说,若府里的人也肯一起做,除月俸外,十天我给五十文。」五十文?王伯闻言喜不自胜,快步到后头传讯。
碧玉还想说话,却让尹霏一杷拽住,飞快往屋里走去。
「我画些图样,你帮忙看看,府里有没有人可以做出来,我急着用。」
「知道了。小姐,你要不要先去看看那位公子?他昏迷那么多天,也许有重要的话急着同你说。」
「你没见我正忙着,什么事先晾一边吧,等茉莉花采收完,我再去见他。」匆匆丢下话,尹霏头也不回地奔回屋里,满肚子的计划在翻搅着呢,既然己经决定在这里好好活下去,当然要卯足劲努力,至于那个出师不利的笫一次生意……
算了,当是花钱买教训吧。
第三章
尹霏在接下来的几日忙翻了,她没学过人力资源管理,只能按照当年的实习经验分派人手,多少有些不顺的地方,幸好,再不顺利,在吵吵嚷嚷、忙忙碌碌中,还是把满园的茉莉花全摘光、烘焙干了。
闵忻正的动作也不慢,她的花才焙好,他的茶也做好了。
六百多斤的茶叶送进绿园时,空气里漫起一片茶香味儿,尹霏没猜错,茶叶太老,果然尝不出东方美人特有的味道,不过细细辨闻,还是能察觉出当中淡淡的果香蜜香。
尹霏买来几十只大瓮,一层茶、一层花,密密铺进消毒过晾得透干的瓮里,密封起来,待过数日后开封,再将茶叶与花烘过一遍即可。
诸事完成,尹霏看着仓库里几十只大瓮,她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希望这回能够成功,替自己的未来铺出一条路。
前世,她不太在意金钱,因为她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哪知变换时空、转换身分,她能做的选择不多,要不拚杀出一条血路、精彩一回,要不守着这份薄田产,期待老天爷不会来个大干旱,迫得自己断水断粮断生路。
锁上仓库,她得回屋里结算工钱,买卖的银子不能拖,工人们辛勤劳作的工钱更不能拖,就算这回赔本赔定了,她也不打算让别人踉自己起倒霉。
快步往外走,沿路偶到几个下人,与过去的轻慢不同,现在每个人见了她都是毕恭毕敬的,这几日她的行事和大方,替自己嬴来不少人心。
「小姐,曹公子找你。」碧玉见着尹霏,立刻开口。
曹公子己经被小姐晾上好些天,晾到碧玉每回去见人,都觉得很不好意思,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如果小姐无心,当初何必把人给救回来?
「曹公子?谁啊?」尹霏偏过头想了半天,却想不出「前尹霏」的记忆里有这号人物。
碧玉见她一脸茫然,忍不住叹息。这些天,小姐满脑子只有茶叶,若是话题扯到别的地方便立刻分神,没把话给听进去。「就是小姐救回来的那名男子。」碧玉提醒,尹霏方才想起那个紫衫男子,恍然大悟,她急问:「这阵子还有没有请大夫回来帮他看伤?」
「等小姐想起来,那伤口怕早就烂透啦。曹公子提过好几遍,想要见见小姐,可小姐尊贵得很,理都不理人家。」碧玉的口气酸馏馏的,活像受呑屈的人是她自己。
「我这不是忙得不可开交吗,有定时给人家送餐饭吧?」
「不然呢?小姐放心,曹公子还活着。」碧玉又酸尹霏一把。
换了她,肯定很伤心,认定自己给主人家找麻烦了,人家才连见都不愿意见上一面。
「哦,那就好。」她点点头。
「花茶己经封瓮,大事小事全忙完,小姐可以去见见曹公子了吗?」
她将将衣袖,再度把人抛到脑后,漫不经心回答,「好,不过得先等我把工钱发下去再说。」再说?上次的「再说」己经是三天前的事,这回的「再说」,还得再等上几天?
曹公子那气度看起来不像个普通人,说不定是大官,若能傍上这棵大树,比起小姐成日里忙东忙西,想着那些还未赚到手的钱,不是强上几分?她该不该给小姐提个醒儿?碧玉不过一个犹豫,尹霏己经跑得不见人影,她急急忙忙踉上去,在主子耳边絮叨。
幸好,这回的再说没有太久,尹霏终子同曹擎天见上一面,「只有」短短五天。
曹擎天熟睡的时候像个小嫩男,溱亮得让人想入非非,一醒来,那欢炯炯有神的眼睛却充满烕严,让人不敢逼视。
他一眨不眨地盯住她,彷佛想在她身上烧个大洞似地。
干么这样啊,她不过是忙了点。
「嗎……这位公子……」完蛋,她又忘记人家姓啥名啥。
「是曹公子。」碧玉凑到她耳边低声说话。
主仆俩的小动作,曹擎天看得一清二楚,这位尹霏姑娘还真的很无视于他啊,从小到大,这是笫一次有人这般没将他放在心上,他的表情越发寒冷,冻得碧玉和尹霏身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碧玉乖觉地凑上前,替曹公子和自家小姐倒来两杯茶水,这是小姐新制的茉莉花茶,她贪鲜,先带一小包过来。
「曹公子请喝茶,小姐这些日子便是忙着赶制茉莉花茶,因为花期有限,得抢着时间收成,怠慢了曹公子,还请公子见谅。」碧玉几句话解释了尹霏迟迟不出现的原因。
曹擎天的眉头略松,这小婢女比主子还懂得看人脸色。
尹霏上前,看着他不豫的神色,迟疑两秒后问:「曹公子,不知你身上的伤口复原得怎样了?」他撇过头,冷哼一声,没答话。他在生气,这辈子没有被人这般轻慢过,她还真当他是寄人篱下吗?
尹霏上下打量他,这人……似平很难相处呢,她不习惯巴结,虽然把人搁在这里迟迟不见是有些失礼,但她忙得理直气壮,又不是故意怠慢他。
碧玉见两人又僵了,只好再出一次头化解尴尬,「小姐,曹公子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伤处己经结疤。」
尹霏闻言点点头,她瞥一眼他那副孔雀似的傲慢神情……算了,也不指结他受人点滴、诵泉相相,只求快点把他给送出门去,免得他的仇家寻上门来,自己还得多担于系。
「既然曹公子身上的伤己经大好,不知道公子家居何处,要不要派人往府上通报,请人过来接公子?当然,如果贵府不方便,庄内有一辆马车,可以直接送公子回去。」实话说,她有些害怕曹擎天,他周身气热很强,站在他踉前会感受到迫人的压力,而尹霏天生有种趋吉避凶的本能,所以直觉想离对方老远。
「尹姑娘迫不及待想赶在下离开?」冷冷的一句话射出,像枝箭似地,笔直朝人心底扎去。
尹霏不舒服,却迫于他的逼人烕势不敢发作,笫六感再次发出警讯,这个男人不能亲近!咬咬牙,她鼓起勇气及问:「不然呢?」果然下一刻,曹擎天晓间变了脸色。
她以为他喜欢这个破烂地方吗?要不是曹大与他讨论再三,觉得这里是最好的藏身处,他早就走得不见人影。
碧玉拉起笑,连忙解释道:「公子多心了,绿园来往的人不多,公子愿意住下,让我们这里更添热闹,是好事吶,小姐是怕公子的家人担心,要不要使人过去传个消息?」
碧玉的圆场,总算让他脸色好看几分。「不必。」
这个曹擎天看,就知道是个来头不小的,尹霏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一冲动,不知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
于是,两人又顿7下来,像静止的影子,一动也不动。
曹擎天一欢利眼在尹霏身上扫过,她不算很美,不过……那双眼睛很亮,亮得能把人的灵魂给吸进去似地,害他一触上,便再移不去。
碧玉看看曹擎天又看看小姐,她明白,主子没说话,下人在一旁拚命插话很没规矩,可总不能让两个人一直这样大眼瞪小眼吧。
「曹公子,绿园不大,也没什么景致,之前还有些待开的茉莉花,可现在都……」眼睛向桌上的茶水瞄两眼后,续道:「都入了茶,小姐怕怠慢贵客,才不敢强留客人。」曹擎天在心里冷哼一声,强留?她几时有留他的意思?,
不过,方才他忙着生气,没听清楚碧玉说的什么茶,现在听明白了,用茉莉花入茶?这倒新鲜。
他拿起杯子,方打开杯盖便迎来一阵花香,眉头瞬地松展开来,他轻嚼一口,细细品味。
在曹擎天端起茶杯那刻,尹霏便认真地看着他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这是茉莉花茶在这世间笫一份问卷表,如果喝惯乌龙普洱的古代人能够接受这个口味,她的成功机率便更上一层。她期待而专注的目光暂且满足了曹擎天的骄傲,无视于自己的女人,终于把一欢眼珠子放在自己的身上,喜欢看他喝茶的模样吗?好啊,那么就慢慢欣赏。
他喝得很缓慢,茶场一点一点滲进他的舌头里,茶香混着花香,那是他不曾尝过的滋味,他喜欢这个味道,喜欢茶香在喉间滑过时,淡淡的花香渗入鼻腔,让他的脑子回味起当年。尹霏却等不及了,凑上前急问:「怎样,味道还行吗?」
他微抬一下眉,不说话,继续品尝笫二口,眼里看着她的心急,竟是莫名地爽上加爽。
尹霏等不及,自己端起茶,学老茶农教的品茶法,闻一闻、品一口,让茶水在舌间翻动。「小姐,怎样?」碧玉满心期待的问。
「味道还不够,家里有没有蜜和冰?」尹霏问。
碧玉悄悄瞄一眼曹擎天,低声说:「那东西并不普遍,咱们家里没有……小姐,天气还不太热,别用冰了,您身子才刚好,还得好好养着些。」
她说得隐晦,尹霏却明白了,他们家买不起。
在没有制冰机或电冰箱的时代里,冰是种难以保存的昂贵物品,除了富贵人家,很少人能够在家里建地害、储存冰块,所以是她想得不够透澈,想在这时代卖茉香花茶根本不可行,那么,她这几百斤茶叶要销往哪里好呢?
眉头紧锁,尹霏有些失落,她只想着把成品做出来,却没想到之后的营销,果然不是学商的不是赚钱料,她还是比较适合到田里种菜种草,研发品种。
见她吃瘪,照理说他应该有扳回一城的快意,打从开始她的态度就教他不愉快,不懂奉承巴结、曲意承欢就罢,还一副巴不得他早走的态度,他几时被人这般冷待?
但说不上为什么,他偏是看不得她两颗油亮亮的眼珠子失去光彩,有这么严重吗?不过是没冰没蜜罢了,她真想要,他想办法让秦昭、曹大替她弄一车过来不就成了。
轻嗤一声,他随口说道:「热的也不难喝,何况能够买得起这种稀罕茶的人家,怎会没有你要的那两样东西?」—语惊醒梦中人,是啊,她这是「稀罕茶」,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她要走精品路线,既是如此,何必害怕做不出茉香花茶。
瞬间扬起笑脸,她的黑眼珠再次明亮。
曹擎天微哂,垂眸,继续品味手中的花茶香,这才对,人丑己经够可怜,再满脸的可怜样谁受得了,
「谢啦,我还有事要忙,曹公子请自便。」
说完,她忙不迭离开他的房间,看着她的背影,曹擎天好不容易平顺下去的眉毛又拧起,这女人,还真是没把他看在眼里。
不是所有女人看见他这张脸,都会前仆后继、想尽办法要挨到自己身边,只求他一眼青睞?怎么这个叫尹霏的女人完全无视于他的魅力,对他不理不睬?闷、心闷极、闷透了,那股子火气啊,难压……
至于尹霏,她是直到回到自己屋前才想起来,搞到最后,还是没有把他的去留问题给讨论清楚,也罢,那屋子本就没人住,就拿他当智囊团养着吧。
只是就算有曹擎天的建议,她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笫一,她没有铺子,要怎么卖东西?总不能挑着茶叶四处叫卖。
笫二,这里没有真空密封包装,不管她再怎么小心,茶叶都不可能保存太久,若是受潮,她的几百两银子便全部打了水溱。
她终于理解营销学教授那句话决定商品出售量的,不是商品质量而是营销手法。
「……看样子尹姑娘似平想放弃了,这两天,绿园那边没有什么动静……梁州粮仓被掏空的事,己经捅到皇帝踉前,据说皇上大怒……」秦文将事情一件件禀报上来。
闵忻正手下有群专门搜集情相的密探。作为商人,需要比旁人更早一步掌握讯息、做出正确决策,才能无往不利,因此他们的存在对闵忻正相当重要。
尹霏的事,他交由秦文着人去调査,知道她拿茉莉花加人闵家茶时,他的笫一个想法是焚琴煮鹤,若是让绿园前主人曹敬帼知道此事,定会心痛难当。
然后,秦文又査出几天前,尹霏带几个下人和十斤茶出门,从早到晚只卖出一斤,还被砍价,以三百文成交,她垂头丧气回到绿园,从此闭门不出。
平心而论,尹霏制的茉莉花茶很特殊,制茶时,连闵家别院也能闻到那股花香味儿,那b中他想,也许能引起一股风潮。何况她聪明地购买一批漂亮的小青花瓷瓶来包装,照理说,这样的东西如果摆在他的铺子里,肯定不到几天就会被买空,可惜她没有那样的铺子和机运。
能做出这样的茶,谁敢说她不聪明?
可是短短数日内,秦文己经从绿园下人口里探得花茶的制造过程,她连私房功夫都不懂得保密,怎么能够在商场上立足?
由这点看来,她又实在有点笨,那么她到底是聪明还是傻,是有心眼还是没心机?精明于练的他总是让她搞出几分迷糊。
「我知道了,尚家、林家、李家那边都再注意一下,一有动静便报上来,宫里那边,也要派人细细盯着。」
「是。」
秦文离去,闵忻正看着墙上的画,想起那日,尹霏似乎对这四幅画情有独钟……眉心舒展,他起身,走到书房外头。「大爷。」高得像巨人,站着时像一座塔似的李军拱手。
「走,随我到绿园走走。」
说着,他严肃的脸庞倏忽_晶柔笑意,李军一怔,主子这号表情。。。。。。罕见。
背着手,闵忻正浓浓的双眉揪成一团,他停在尹霏房前,这庄子得好好管理一番了,否则住在里头怎能安心?
看门的老人随口问两声就放他进来,没人进屋禀报主子,没人领他进来,下人看见陌生男子也没出口问上两声,他就这样逛大街似地,大大方方、毫无拦阻地走到尹霏的房外。
人走近,他这才发觉门只是虚掩上,并没有锁起。她这是太大胆还是太相信自己的下人,这么松的门禁,若真有歹人闯进,她怎么办?
眼中的怒意变得更浓,眉头在额心打出死结,他板起脸孔,欢手推开门,大步跨进屋里。
尹霏趴在桌上熟睡,一枝笔还握在手中,衣袖沾有些许墨汁,桌上杂乱地摆着一堆涂画过的纸片,他拿起来细看,有些看得懂、有些看不明白,看不明白的多是一些凌乱的符号,而看得懂的部分是她想出来的点
子,关于要怎么把几百斤茶叶给卖出去的。
例如:祖个铺子,在店前写上一张橫幅跳楼大甩卖、老扳不在家,十两茶叶三两卖,快来快买,错过可惜。
读着上头的字,他忍不住茺尔,这女人还有些鬼才。
一斤五两,两斤九两,三斤十二两优惠卖。
她想以量制价,尽速把茶销售一空?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买一送一大放送,凡实一斤茶便送一只摇摇杯。
揺揺杯是什么?闵忻正不懂。
点子都不差,但她忽略一件事,茶叶虽然是百姓日常所需,但多数人喝不起一两起跳的茶叶,他们只会选购一些劣质的茶叶沫子,倘若真要买高价茶,他们会挑选有信誉、可以退换货品的商家,而不是一间前所未闻的新店铺。
她肯定是焦头烂额了吧,连睡都睡不安稳,一点点的怜惜升起,他有点后悔,那bt不应该捉弄她的。
闵忻正搬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的睡颜,看着她眼睛底下两圈浓浓的黑眼圈,明明她就不算溱亮,但只要她一睜开眼睛,就像把天底下的颜色全给吸了进去,教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秦文调査过她所有的事,朱念祖便是因为憎恶她的容貌才不待见她。朱家要休妻时,尹府不愿,最后朱家以多年无出为由,令尹家无话可说,才顺利休妻。
可她真有这么丑吗?不,相及的,她满脸的聪明机灵,教人忽略她脸上那块胎记,他喜欢看她,喜欢她清澈明亮的眼眸,但……这样一个不算溱亮、又被夫家休弃的女子,怎还能拥有一副积极不屈的性子?
凝睇她的细眉,长长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排月牙似的阴影,因为趴着,小小的脸被挤压,红红的菱唇微噘,像撒娇的小女娃似地。
不明白原因,但在她身边,他会不自觉地感到自在轻松,紧绷的心情会在不知不觉间放开。
闵忻正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如此积极调査她,原本的借口是生意,但就算茶叶市场被她分去一块又如何,他做的生意又不只茶叶一项,何况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别人,他可从没花精神去调査那些新对手。
—直不懂,为什么自从见过她之后,她的身影会不时跃入脑海间,他不时地想起她的虚张声势,她的微笑自信,她的举手投足……
闵忻正是个商人,性子谨慎细心,观察力敏锐,往往几眼就能看透对方对自己的意图,所以他时刻对人防备着,他当然能看出尹霏的意图,尤其在知道她想做些什么之后。
但是,明知道她对自己有所图,他却丝毫不想防备,只想逗弄她,像玩小猫似地,想看着她的喜怒嗔乐,看着她的沾沾自得,看着她被自己逗得团团转,然后……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现在,望着她安详的睡颜,他的不明白、不清楚、不理解有一点点清晰了。
她是个让人舒菔的女人,看着她的眉眼、听着她的笑言,什么都不必做,他便轻松自在,她笑的时候,眉弯眼弯,嘴角处弯出一道温暖,熨贴着人心,拉扯着旁人想要同她接近……
约莫是睡得太久,脖子不舒服,她抓抓头发换个方向躺,一动作,压在手肘底下的紙张朝落地面,他弯腰捡起,两行歪歪扭扭的毛笔字惹出他无法忍耐的笑意。
上面写着:世界上最难的事,是把自己的想法装进别人的脑袋,是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是把不美的女人塞进男人的生命,是把没用的男人绑在女人的裙底。
咧开嘴,他的胸膛震颤不己,忍不住了,真的忍不住……抬起手,他想去碰碰她压出红印子的脸庞,他想吵醒她,告诉她,要不要试试看把他的钱装进她的口袋,把不美的她塞进他的生命……
碧玉替曹公子送完点心和花茶之后,又冲了一壶送到小姐房中,她端起托盘,走往小姐的房间,走近,用力眨眨眼睛。
那个人不是……闵家别院的大门神吗?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闵大爷又来诓小姐的银子?
加快脚步,碧玉走到他踉前,还没出口发问,她己经看见闵大爷待在小姐的屋子里,她急急忙忙想闯进去,却让门神伸手给挡下来。「走开,我要进去。」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向李军。
「不行,大爷吩咐了,谁都不能进去打扰。」他回答得理所当然,好像他们家大爷比皇帝老子还大,他的生肖是厲玉皇大帝的。「搞清楚,这里是我家,只有我把你挡在外面的分儿,没有你把我挡在外头的理儿。」
碧玉说得句句都是道理,他却没有听进去,因为大爷说挡就得挡,如果有问题,大爷自会承担处理,他要做的只有一个听话遵命。
比讲话、比瞪眼,他嬴不了她,但比个头、比固执,她不是他的对手,因此,他双臂展开,充分表现出自己的意图后,碧玉只能对他干瞪眼。
她拿他没辙,只好侧着身子向里头望去,谁知她竟看见……闵大爷在轻薄他们家小姐?!
手停在她脸上方两寸处,闵忻正猛地想起自己的克妻命……
几次了,和他沾上关系的女子都死于非命,有的他甚至连面都没见过。相士说他克妻,不管母亲换过多少相士都算出相同的结果,年初,母亲又想找人替自己保媒,考虑半天,他决定不要再残害一条生命,便拒绝了。
对于婚姻,他早己死心,如果这辈子注定他无法在婚姻里获得满足,那么他就在事业上让自己开心。
手顿住,他不想害了这个令人舒服的女子。
笑容隐去,伸出去的手微收,有些不甘心,但他强力抑制,却在此时,碧玉又惊又怒的声音传来
「闵大爷!你在做什么?」
第四章
碧玉一声大喊,闵忻正一惊,尹霏醒来,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说清醒也还有那么段距离。
她抬起头揉了两下眼睛,望了望闵忻正,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含糊说:「又梦见奸商了,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接着用手背檫檫濡湿的嘴角,手肘往桌上一趴,继续睡。
她的话令他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该生气她把自己当成奸商,还是该因为那个「又」字而心喜。
又梦见他,是否代表,他不只一次在她梦里出现,都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倘若把它解释为她心底时常想起他,会不会过于一厢情愿?
视线停在她压出红印子的脸庞,眼底眉梢的严肃再度化为绕指柔。
碧玉看着自家小姐半点不警醒,当着闵大爷的面又沉沉入睡,一颗心惊惶不己,这算什么呀,一个男人偷看女人睡觉……
这、这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
她不管不顾,重重地往巨形门神脚板上踩去,踩得自己的脚底心一阵疼痛,趁门神不注意,她弯下身从他手臂底下钻过去。
她进屋,发现自家小姐兀自睡得不醒人事,而闵忻正并没打算退开两步以示清白后,她更呕了。从上回小姐被坑之后,她就对这位恶邻眉没啥好印象。
她怒气冲冲地硬把自己插进闵爷和主子中间,粗鲁地将主子揺醒。
尹霏叹气,微张开眼,对上碧玉那张彷佛被倒会的臭脸,低声问:「怎么了,那姓曹的又闹腾了吗?」曹擎天时不时要她过去说话,并嫌弃她的待客之道,让她头痛不己。
见小姐总算回过神,碧玉的眼睛往右一瞥,说道:「小姐,闵大爷来了。」闵忻正,所以刚刚不是在作梦?
她连忙起身,看见含笑的闵忻正,及射地朝他客气点头。「闵大爷,请坐。」
碧玉心底不悦,却还是没失了礼数,她将满桌子的紙笫拾掇整齐,再倒一杯茶放到闵炕正身前,便退到尹霏身边站着。
碧玉不开心,闵忻正也没多乐意,身为大丫头,届然把屋子管成这模样,主子休憩、自己离开,却没在门外留两个人守着,让个陌生人长驱直人,这是玩忽职守吶。闵忻正寒声道:「你下去吧,我有生意和你们家小姐讲。」
生意?诓一次不够,还要再来一回吗?不必,六百斤茶够他们喝破肚子了,再来六百斤,他们连饱都不必吃了。碧玉从箠子轻哼一声。「碧玉,你到门外候着。」
她嘟起嘴,瞥了主子一眼,须臾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奴婢就在外头候着,小姐有事喊一声,奴婢马上进来。」
主仆俩的眉来眼去,让闵忻正明白了两人关系,她对这个小婢女还挺倚重的,难道尹霏身边除了她之外,再没有其它人可以商量?
碧玉出门,尹霏立刻转人正题。「闵大爷,你有什么生意想同我谈?」
「在此之前,我想确认一件事。」暂且放下碧玉之事,他似笑非笑望向她。「闵大爷请说。」
「方才尹姑娘见到我,说了句奸商什么的,姑娘口中的奸商指的是闵某吗?」
「不是。」尹霏的嘴巴比脑子更快做出及应,没办法,她谎话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说谎无罪,自保有理。「那么姑娘指的是谁?」
「是……是一个恶霸买家,我的茉莉花茶光是成本一斤就一两三百文,他硬是用三百文价钱给买去。」闵忻正眉心皱得更紧,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但她骂的还是他。
那斤茶叶,是他着人去买的,还要下人尽全力压低价钱,他买茶、喝茶,最近每一天、每一顿,喝的都不是闵家茶而是尹家茶。
那个茶,味香、性甘,茶入腹,润喉回甘,而淡淡的花香在唇齿间化开,教人难忘,就像她这个人,总会不自觉地让人一再一再想起。
她的茶会大卖,他有预感。
见他久久不发一语,她赶忙把茶端上。「闵爷,您尝尝,这是我用向你买来的茶制的。」在茶水递出手同时,她灵机一动,想到把损失压到最低的方法了杷那六百斤茶及销给他,
想到法子同时,她的眼光闪了闪,一抹狡狯滑上脸庞……倏地,她收起过度的欢快,提醒自己切记,千万不能表现得太急迫,好像那些茶没人要似地,虽然那些茶真的没人要。她的表情全收进他眼底,她那点小算盘,他不必动半分心思就看得一清二楚。
他慢慢喝茶,半晌不说话,尹霏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难道他不喜欢?完蛋,他是她的最后一站,要是没办法顺势下车,恐怕她就要直达贫民窟了。
「阅大爷,其实这茶还有另一种喝法,味道会更好,你想不想试试看?」还有别的喝法?闵忻正问:「怎样的喝法?」
「不知道闵大爷别院里有没有蜂蜜和冰块?如里有的话,可不可以派人送一点过来?如里没有蜂蜜,糖也可以,只不过味道会差点儿。」她想做凉茶?不会吧,茶凉涩口,她在想什么?尽管他心存疑虑,却还是喊了李军去拿东西。
同时间,尹霏也让碧玉下去,把所有的工具都带上来,开水烧热、冲泡花茶,她先把茶闷上片刻,搅拌过后,又重新闷上。
桌子上摆满奇奇怪怪的东西,盆子、凿刀、大碗、铁管……还有个用细铁线交织、做得像杨杓的东西。
拿这种东西冲茶?岂非把茶的风雅全给丢弃了?
「这是什么?」闵忻正拿起一个怪模怪样的杯子,分成三截,下头是长杯、上面盖起半颗球,球上还有个小盖子,是铁制的,打开最上面的盖子,可以看见半球上方有许多洞,那洞要用来做什么?他想不透。「它叫摇摇杯,待会儿泡茶用的,有洞的杓子是滤网,廚子也有相似的东西,只不过是木头制的,洞要大上许多,可以将面条滤干。」她对他一一解释。
尹霏观察过壶里的茶色后,拿起滤网,把茶叶滤进大碗里放凉。
闵忻正这才明白滤网的用处,相当好用,连半点茶叶渣子都不会喝进嘴里,他在心底忖度,倘若把滤网放在壶嘴处,倒茶时,不就可以把茶渣全滤干净?是不是能把滤网做成小球状,把茶叶放在球里,再放进杯中泡?
他是个举一及三的男人,一点小东西都能让他看出无限商机。
待李军带来尹霏要的东西后,她立刻动手,用一种前所未有过方式调制花茶。
她先把冰放在盆子里,用凿刀刨成碎冰,再把蜂蜜、冰块、花茶,一一放进揺揺杯里,盖好盖子,欢手握紧,猛力揺晃几十下,直到里面清脆的冰块撞击声变得圆滑微小,她才打开最顶上的小盖子,往大碗里头注满茶水。
闵忻正终于明白圆球盖上的小洞是用来做什么的,它可以把冰块阻在杯里,只让茶水顺着小圆洞流进杯里。
茶香、花香再加上新添的蜜香,闻得人口齿生香。
最后,尹霏将细细的铁管插进碗公里……好吧,她承认有点不伦不类,但资金不足,实在没钱再打造琉璃杯,否则在杯缘放上一颗红櫻桃或水果切片,肯定好看到不行。
「请用。」她把碗公递给闵忻正,示意他用吸管吸一口。
他顺着她的意思,把嘴凑往铁管边,很怪、非常怪,但……冰凉香甜的茶水顺着铁管滑入他的喉咙,触电似地,他硬硬的五官化成柔和线条,真好喝……
「怎样,喜欢吗?」
「很好。」
「所以……你想不想同我合作?」她直接拉入正题。「你打算怎样合作?」
「我们合开一家冰茶铺子,成本你来计算,你订价格、出资金,我出点子,除了茉莉花茶,之后我还打算推出桂香绿茶、奶茶、玟瑰香片、柠檬绿、金桔柠橡……」听见他松口,她的话突然多了起来,把商业机密这回事给抛诸脑后。
他没等她说完便揺头「不成。」
「为什么不成?」她直觉及问。
「这个花茶的成本高,一杯至少得卖三、五百文,但会在外头喝茶的人,多是贩夫走卒,不会愿意掏这么多钱来喝一杯冰茶的,何况你的茶再好喝,要吸引别人走进门,还得有一些旁的东西,比方糕饼点心,比方饭食酒肆,那么茶的香美就不会变成吸引别人的重点,所以……」
「所以……怎样?」她的心随之提高。
「所以你把茶卖给我吧,还有揺揺杯和滤网。」
「你要把所有的生意独吞?」
她那表情,好像他吞的不是生意、是她的生命,闵忻正失笑,没有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如果你卖给我的茶不是那么没道理的贵,成本就会大大降低,再过一两个月,天气热起来,茶铺子生意就会爆满,所以问题在于你,不是茶叶,更不是这门生意。」她气极,奸商想独门独户赚大钱,连半杯量都不肯分她一份。
闵忻正扬眉,她果然知道自己被坑,所以那句奸商指的果然是他。
见着她气得红扑扑的脸庞、闪亮亮的双眸,他竟然觉得她很美丽,有股让人不舍得别开眼的气质,他看傻了眼……
这样勤奋上进的女子呵,怎么能不帮她一把?好吧,他承认,他喜欢她侃侃而谈的自信模样。
「你那么好、那么独一无二的茶叶,真舍得贱卖?一杯三文、五文,不多久,满衔都是这种茶铺子?」
「他们没有我的制茶技术。」她说得信心十足。
「是吗?是把茉莉花焙干,与茶叶密封到一块儿,让茶叶吸取花香,还是把花和茶叶一起烘焙?这种茶,只要茶农喝过一次就不难做,了不起多试个几回,一定可以试出不差的质董,要不要打个赌,我明天就让人去试做。」
他的意思是她的茶没什么了不起?失望漫入眼底,看来这笔生意,她赔定了。
他见不得她垂头丧气,柔声道:「其实你的想法并非完全不可行,只不过,要开就开最好的,不能像你想的那样,卖廉价的茶水。」
「我们的铺子要能够用顶级的花香吸引文人箠客,我们卖的不只是外面品尝不到的好味道,还有文雅风流,所以它不能是间价廉商铺,而是奢华昂贵的品味。」所以他不是不做,而是要做大、做地标、做品牌,不像她的心那么小,只想赚点小钱漉日子,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他刚刚说「我们的铺子」o嘴笑咧开来,她问:「所以我们的店要开很大?」
「没错,这样才对得起你的茶叶,不过目前条件不足,这茶,还需要做一点功夫。」
「什么功夫?要找个好铺面吗?」
「那不是问题。」在京城,他有上百个铺面,就算都不合适,要再买几个铺面并非难事。
「不然问题是什么?」
「店铺一旦开下去,就必须确定花茶的供应量源源不绝,生意好的话,那六百多斤的茶叶根本撑不了多久,生意不好的话,那些茶叶也不能放太久,所以在那之前,必须先找到几块地种花、建茶场、培养制茶工。
「况且花茶的名气尚未打出去,夕卜头的人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好喝在哪里,因此铺子开张之前,必须先让百姓知道市面上有种珍稀的茶正在流行,让他们听过风声却不易买到,等铺子开张,不管是好奇或慕名而来的顾客,都会替铺子带来一股风潮。」
真是考虑周详,里然是大商人、大企业家、大老板,做事深谋远虑。
她崇拜的眼神落在阅折正身上,大大地满足了他。
「所以现在呢?要把那些茶封存起来吗?」
「不,我打算把它们分成三部分,笫一个部分,把茶叶、摇摇杯、滤网,再烧几组青瓷杯,以及这个……」他拿起细铁棒,用眼神询问她。
「吸管。」尹霏回答。
他接话。「以及吸管,做成一整组,用楠木盒子包装起来,派几个能言善道的小廝送进宫里以及各大王府,并且向他们示范抱法。」
「你打算从宫里、王府里往外头传风声?」
「没错,笫二个部分放在店里卖,但只提供冰茶泡法,不卖揺杯、茶具。」未经揺晃过程,不会产生绵密的气抱及香味,泡出来的效果定不会比日后铺子卖的好。
「最后的部分呢?」
「暂时封存起来。」
「为什么不卖?再过不久,茉莉花开笫二轮,就可以制新茶,紧接着八月就可以做桂花茶、玫瑰花茶了呀。」他是担心东西不够卖吗?
「不是不卖,而是在等,等口碑流传出来、价格哄抬得够高后,再把最后那些茶卖出,以获得最大利益。」
「我懂,你想造成物以稀为贵的印象?就像名牌精品,让买得到的人觉得骄傲,买不到的人心生羨慕,想尽办法攒银子,好在下次抢到前头。」这会儿,他又觉得她聪明了,不过些许,她便了解自己的心思,简直是匪夷所思。
闵忻正望着她,赞赏一波接一波,他不知道她还能带给自己多少惊喜,但他对她的心思己是波涛汹诵,再也抑制不住。
如果可以不顾一切,把她带到自己身边?如里可以逆天转命、强留她在生命里?如果……
他从来不相信「如果」,他认定把如果放在嘴边的人,是因为没自信、没出息、没有做好准备。可是今天,他心里有无数个如果,无数个他无法透过盘算而解决的「如果」o心微微抽痛,在面对她的笑脸的时候。
「所以……」她见他久久不言语,尹霏轻扯他的衣袖,催促问。
她并没有碰触到他的身体,只是小小的扯了扯衣袖,他的心便悸动不己,他很想靠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等不及的问:「所以这六百斤茶是你向我买,还是两人合作?」
闵忻正回神,苦笑,「你希望怎样?」
「我想先听听你给的价钱。」如果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奸商,她……唉……看她一脸防备的表情,他心下歉疚,他再也不会伤害她了。「如果你想把茶叶卖给我,我给你一斤茶六两银子,摇揺杯、滤网和吸管我各用一百两银子买下,添添减减,四千两银子成交。」咚,心揸到大鸣钟,四千两银子……她像被塞上云霄飞车,身子快速旋转、灵魂飘散,心脏震颤不己。
碧玉人站在门外,每句话都听得认认真真。她拚命对尹霏点头,说好、说好、快点说好呀,有这四千两,省吃俭用一些,他们就不会活活饿死,还可以多买几个年轻力壮的下人回庄子,好好把绿_给打理起来。日后,他们往闵家买茶卖茶,银子存得够多了,老爷说不定会对小姐另眼相看,说不定还会把小姐接回府里,重觅良缘。碧玉越想越远,乐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看着尹霏的惊喜眼神,闵折正有点后悔,为什么不把价钱再抬高一点,让她笑得更灿烂一些。
「如果你想和我合作的话,不管是这批茶或日后每批花茶,我都会给你一成利润,但前题是,除了我,你不能把制茶技术或抱茶点子传给笫三个人知道,铺子开张之后,你出点子、不必管理,就可占三成股,至于揺揺杯、吸管,我可以先支付你五百两银子。」
他知道她缺钱,她眼睛底下的黑圈囫很明显,肯定为了钱的事担心了好几日。
很好,抉择的时刻到了,可闵忻正是奸商,契约上说一成,谁知道他会不会把三万两利润说成三百两,然后分三十两给她?
她不是没被他诓过,吃一堑、长一智,她得学会记取前车之鉴吶,可大商人会污她这个小良民吗?她赚越多、做事越尽心,不是互蒙其利吗?纠结啊纠结……
见她皱眉咬唇,鼓起腮帮子又扁起嘴,表情生动十足,娇俏可爱得不像个二十岁的妇人。
闵忻正说得对,她那点小技术,制茶经验丰富的闵家肯定不看在眼里……考虑再三,她终于做出决定。
走到闵忻正踉前,仰着头,她笫一次发现他个头真高。「我决定了,和闵大爷合作。」她对他露出一个善意的、溫暖的、让他想一看再看的温柔笑容。
明明是别有所图,明明是狡狯商人都应该提高防备的表情,但他却弯了眉,淡淡一笑,虽然没有她的温暧,却也是冰山融化。
「很好。」
「那么……要不要签定契约?」
见她小心冀翼、担心自己改变主意的小模样,他忍不住又笑开。「好,定契约。」
他走到桌边,拿起菜,三两下写好契约,她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看过一遍,签名、盖上指印。闵忻正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只不过他多盖了个随身印章,那是代表闵家家主的印。「我明天就让人来把茶叶给抬走。」他说。「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吧。」
「吭?」他怎么知道她这几天没睡好?
他茺尔一笑,没有回应她的疑惑,手背在身后,领着李军离开尹霏的房间。他想着她的喜乐、她的疑惑,她是个表情很多却很温柔的女人,她的笑有股抚慰人心的力童,让人不知不觉间便想向她靠拢。才走出尹霏的屋子,闵忻正与曹擎天错身而过,两人正面相遇,闵忻正心头一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曹擎天并不认识闵忻正,他只是疑惑,绿园里怎会出现这号人物?
曹擎天上下打量这名男子,觉得对方不像平凡人,他的气势、他的自信,非常人所有,正想上前问几声,不料他却先一步迎上前来,拱手道:「这位公子,在下闵忻正,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曹擎天。」
「曹公子。」闵忻正点头,心底却疑虑重重,他为什么要隐姓埋名?所以尹霏并不晓得他的身分?他把疑问收进腹中,笑问:「曹公子是尹姑娘的亲戚还是朋友?」
「是客人,闵公子呢?」
「是邻居,闵某就住在对面别院里,若曹公子有空,不妨同尹姑娘过去走走。」曹擎天略略点头,算是回应,闵忻正也朝他打过招呼后,两人错身而过。
闵忻正在曹擎天走远之后,才低声对李军道:「你让秦文去査査,最近朝廷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曹擎天走到尹霏房门前,看见主仆俩正喜滋滋地捧着一张紙傻笑。
「什么事这么开心?」
曹擎天一出声,尹霏的笑脸瞬间冻结,并退开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曹公子,你来了。」碧玉连忙迎上去,屈膝福身后将摇揺杯里的冰茶倒给曹擎天喝。
接连几日,曹公子经常来找小姐,也不知怎地,小姐见着他总是畏缩,不敢放大胆子说话,可曹公子对小姐也没哪里不好啊?奇怪,小姐能大大方方同闵大爷说得起劲,怎就不能同曹公子聊天士
她瞄尹霏一眼,尹霏也回她一眼。是,曹擎天很帅,照理说人人都会畧欢、甚至亲近长得好看的人,可尹霏从小就有种寞名其妙的笫六感,会提醒她什么人可以亲近、什么人需要保特距离,曹擎天恰恰是后面那种。
或许是他的眼光,或许是他在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射发出来的烕势,让她感觉他身上藏了什么危险因子,于是她下意识排斥,下意识对他疏离,也下意识将两人定位于「不熟」范围。「叶公子,茶好喝吗?」碧玉满面春风地问他。比起闵忻正,她更喜欢曹公子,甭说人家的外貌好、气质棒,光是闵忻诓小姐那回,就大大扣分了。
曹擎天点点头,加过冰块和蜂蜜的茶杨更添风味,所以她是特地去向那位「邻届」商借冰和蜜?
「曹公子也喜欢耶,这茶定会大卖。」碧玉转头对上自家小姐笑着说。
闻言,¥擎天酷酷一笑,从腰间取下商包放置在桌上,掠过碧玉对尹霏说道:「听说你为了那些卖不出去的花茶头痛得紧?给你。」
「什么东西?」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尹霏走至桌边,将商包打开,里面是两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什么意思?是救急救难还是还她恩惠?「两千两,那六百斤茶全卖给我吧。」他的口气傲慢得紧,好像她的茶只能卖给他,而他的收购纯粹是做普事。
「吭?」
「怎样,嫌不够?你不会是见我肯买,便想哄抬价钱吧?」他抬起嚣张的下巴,那表情像是排名冠军的公孔雀,展开翅膀、炫耀己身。
「不是,只是六百斤茶,你怎么喝得完?」尹霏问。「那是我的事,不必你操心。」
「你哪里来的银子?你受伤那天,为了査出你的身分,我把你的衣服里里外外全翻透了,你没钱呀。」
「怀疑?把银票拿去钱庄兑兑…看看是真是假。」他有点火气了,难得当一回好人,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居然还怀疑东怀疑西的。
「换言之,你己经和家人联系上了?」
「嗯。」他无可无不可地应声。
「既然如此,曹公子几时回家?」
她又赶他?!怒目一瞠,他的口气陡然恶劣。「我就那么不受欢迎?」
凭什么闵忻正来,她便乐不可安,而他出现,她却逮着机会便赶人,待遇会不会差别太大?
他的口气吓到她了,于是她不发一语,退开几步,低头装小媳妇。
曹擎天大步走到她踉前,恨不得一把将她的头给扭下来,可她就是不看他,他只能寒声问:「你怕我没银子付房钱?」
碧玉急急插进小姐和曹擎天中间,满脸笑道:「曹公子,真抱歉,小姐不是质疑你的银票,而是方才己经打下契约,将茶叶全数卖给闵大爷了,手边根本没有茶叶可以卖给公子。闵大爷是经营茶庄的,他有路子,那些茶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若是早点儿知道公子愿意帮忙,小姐肯定不会愁眉多日了。」
闵忻正?他到绿圆是为了作生意?所以自己慢了一步?
碧玉见曹擎天神色稍霁,顺势道:「曹公子千万别说什么房钱不房钱的,那多见外,公子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像您这样的贵客,我们家小姐请也请不来呢。」
尹霏眼皮抖两下,实在不明白碧玉对曹擎天的好感从何而来,过去几日,她天天在自己耳边叨念,说曹公子这个好、那个好,只差没把人给捧上天,还时时叮咛自己要好好抱住这棵大树干,日后碰上麻烦才有人可以依靠。
依靠他?她宁愿去依靠闵忻正,等等……都是不太熟的陌生人,她凭什么认定闵忻正比曹擎天更可靠?
尹霏尚未分析完毕,又听见碧玉说道:「明儿个小姐要带我们到后山走走,如里曹公子愿意,要不要一道?那儿风景还不错,曹公子整日待在绿园,肯定闷得慌吧?」啥?,明儿个?她怎么不知道有这个计划?她向碧玉扫去一眼,只见她拚命向自己使眼色,尹霏冲着她皱眉头,她却恍若不觉似地追着曹擎天问:「曹公子想一起去吗?」曹擎天看一眼不情愿的尹霏,心头乐了,勾勾嘴角问:「嗎,什么时辰出发?」
「展时左右吧。」
「知道了?」撂下话,他转身往外走。
尹霏趁隙把桌上的商包往碧玉踉前推去,她会意,抓起商包快步追上曹擎天,眉弯眼弯,满嘴蜜糖道:「这银子公子收回去吧,相逢自是有缘,交情哪能用银子论计呢。」看一眼很会做人的碧玉,他眉头略松。「不必,这银子就留着当饭钱吧。」说完,他继续往前走。
尹霏叹口气,嘟起嘴,对着他的背影小声嘟嗦,「永远板着一张冰块脸,怎么讨人喜欢啊?」
她没打算说给他听,纯粹是暗自抱怨,但他却听见了,于是这个夜晚,他在铜镜前面,认真地端详着自己的脸。
第五章
闵忻正背着手站在厅前,心底琢磨着那人的出现。
他曾经见过那人一面,在天香楼里。那次闵忻正与曹敬幡有约,「他」从二楼下来,发现曹敬幡后,走过来打了招呼方才离去。
曹敬幡,绿园的前主人、德妃的娘家父亲、三皇子的外公。
而那人……他哪是什么曹擎天,他是赵擎,当今皇上的笫三子。
皇帝有五个儿子,分别是赵易、赵礼、赵擎、赵廷、赵淳,长子赵易母亲出身卑微,童年时期在后宫处境艰难,后来依附二皇子赵礼,两兄弟相互抉持,声势才逐渐壮大。
赵礼是先皇后所出,由于帝后情感甚笃,皇后临死前,皇帝当着她的面亲口封赵礼为太子,以安皇后之心。
赵礼小时候性情还不坏,但是没有母后教养叮咛,身边只有一些趋炎附势的太监,以为太子之位己定,赵礼必将成为未来帝君,于是一个个想方设法讨好小太子,以争得太子宠爱,慢慢地,把一个好好的孩子变成好逸恶劳、厌倦礼制,性格乖张、任性暴怒、喜好男风的男人。
至于赵廷和赵淳,他们的母妃一个是嫔,一个是美人,且两人打小便资质平庸,不足为惧。
所有皇子中,唯有三皇子赵擎能与太子一较长短。
赵擎虽性情孤傲、脾气冷漢,却颇有手段能力,再加上从小由外祖父曹敬帼亲自教导,学识过人,皇帝每回考较学识,皆能脱颖而出。这些年,更是经常领了皇差到外头办事,斩贪官、树清风,颇得朝中臣官与百姓拥戴。
他的名声渐盛,因而成为赵礼的眼中钉,几次明里暗里下绊子,赵擎虽一一化解,却也是次次惊险。
对此,皇帝并非全然不知,只是顾及先皇后及其族人,便次次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企图粉饰太平,赵擎虽没有多作表示,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但帝心所向,他有什么办法?
有人护着,赵礼益发大胆,他的动作频频、手段尽使,几次陷赵擎于危难中,为求自保,赵擎不得不化被动为主动。
这段时日,越来越多和赵礼有关的恶事流传开来,打文官、逛青楼、嫘小倌、怒打诰命夫人、强抢民女、滥伤人命……桩桩件件都看不见赵擎的身影,却全是他的手笔。
而清流们经常在茶肆饭馆中,拿太子与三皇子相较,众多评论让百姓们心中有了高低。
三个多月前,赵礼邀赵擎到一品楼宴饮,表面是为之前朝堂上的争执向赵擎致歉,实际上却是布下暗招,要让赵擎的名誉扫地。
那天,赵礼事先布置过一品楼,待两人酒过三巡之后,他便邀赵擎到阳台边说话。一品楼位于京城最蘩华的街道,他本计划趁赵擎不注意时「坠楼」,安排在楼下的武官己准备好随时解救太子,然后在一旁的众人便会大声嚷嚷,怒斥赵擎推太子下楼,将三皇子对太子的妒嫉之情摆上台面。
事情分明计划得十分完美,谁知赵擎竟然在太子临危之际将他拉回,自己却坠落大街。同时间,楼下接应的侍卫抢上前,他们一面救人、一面大喊,「太子坠楼了i」
没想到,细细一看,救错人啦,这下可好,众目睽睽下,所有人都看见太子将三皇子推下楼。
事发时,闵忻正恰巧在场,亲眼看见这幕粗制滥造的戏码,忍不住失笑。看来太子是黔驴技穷了,居然想用这点微末之技来伤害三皇子,未免太看轻赵擎。「主子。」
闵忻正回神,发现秦文立在自己身后。
「怎样?朝廷里有什么消息?」
「三皇子失踪,德妃病重;太子受罚,三个月不得离开东宫、不得参与朝政。」
「太子为何受罚?」
「传言三皇子的失踪似平与太子脱不了关系。」
「绿园那边査清楚了吗?」
「査清楚了,似平是尹姑娘走了一趟后山,无意间撞见受伤的曹公子,便出手将人救回来,曹公子在绿园待了十数日,身上的伤口己经痊俞。」既然伤口己经痊俞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不通知亲人,任由德妃病重?难道此事背后有他的手笔,他企图借由此事操纵什么?
赵国重商,因此经济繁荣、民生富足,商人在赵国的地位不下于士人。
之前大皇子、二皇子曾经派人与闵忻正接触,希结能够与他交好,进而得到他的支持,他始终虚与委蛇。而闵忻正与曹敬帼是旧识、亦是忘年之交,对于赵擎的能力,心底很清楚,若要他择一明主,他会选赵擎。由于几年前,曹敬幡为了避嫌,告老还乡,皇帝竟然准了,朝臣们纷纷猜疑,德妃失势,皇帝心中厲意的还是赵礼,于是朝廷风向渐转,转而支持赵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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