曌Ⅰ·步微月 - 分卷阅读42

    楼主的寝室自然不小。但是桌子总归就那么点大。五张凳子，齐月笙、君行歌各自坐了一处。却尘寰拉着忘清明坐在君行歌旁边，自己站在身后，一副专业打手的模样。叶上殊一心记挂着孟思危有伤，向此地主人行了礼，便将孟思危按在忘清明身边坐好。找到位置的六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烈於赮。

    烈於赮：“。。。。。”

    最终，赮皇子还是坐在齐月笙边上，吸溜起茶水来。

    忘清明道：“依君兄在沙堡所言，祛除鬼念所需的绝刀‘风行无殇’，与循仙金杏，我等皆已寻得。但仙门颓圮，金杏只有唯一。天下受鬼念附体者甚多，小生私心希望能催一粒金杏发芽生长，结出更多的果实，解救天下人。不知楼主可有方法？不论何种条件，小生都会尽力完成。”

    齐月笙接过烈於赮的金杏、却尘寰的绝刀，验证了真实。对于忘清明的请求，微微蹙眉道：“忘兄清楚循仙金杏的来历，就该明白想要再现仙门环境绝非易事。修仙者气息之所以能供应金杏，是因气息纯净同时，附有阴阳双极。此世间，寻找身负双极的人犹如海底捞针。再者，金杏所需极为庞大，此人甚至还需贡献他之功体。百害无利，这样的人即使出现了，也未必肯帮你。”

    阴阳双极体。忘清明想着这个称呼，竟不觉艰难。他可不就是双极体吗。师尊说过，“赦天”至阴，而“通玄”极阳，凡人不可同时修行两种琴法。但他因体质原因，完全可以尝试。时至今日，皆有所成。

    于是便毫不犹豫道：“小生可以一身功体饲养金杏。”

    君行歌、却尘寰，快言否决，异口同声：“不行。”

    “为何？”忘清明问。

    君行歌收拾好神情，回答道：“功体一旦被破便不可逆转。失去功体形同废人，如今的你因立场缘故，树敌渐多，哪日遇上仇家，只能束手待戮。”

    却尘寰道：“吾不想你冒险。”

    忘清明道：“小生不全以功体涉江山。修为在否，于我影响不大。况且有好友你保护，小生十分安心。”

    “吾不许。”却尘寰冷声道。

    见他少有的坚决反对，忘清明仍是不断劝解。蛮王情况刻不容缓，中州同样亟不可待。

    齐月笙听却尘寰渐渐犹豫，才开口道：“供养金杏并不一定是牺牲功体。若道长信得过齐某，齐某可保证，忘兄之功体，只是暂封六个月。六月之中，也可慢慢恢复。”

    终是忘清明决意，才留得却尘寰在原地等候。他随着齐月笙一同去了阁楼。按他所说，阁楼内奇花异草所产生的清氛，一来阻隔外界纷扰，二来静下两人心神，三来促使金杏长成。

    齐月笙阖上门扉，突然道：“其实你师尊，赦天裘念，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虚弱的模样。”

    忘清明对眼前人早生熟悉感，那种似乎早就相遇的熟悉感。听得此言，便将炼玺主与他联系起来。因而笑道：“原来封川宿便是炼化之境的主人。那便好了。”

    “怎样？”齐月笙问。

    忘清明解释道：“小生月前拜访灵鹊铜台，大司命将逆水帝君封印上所现的字符写录一份赠于小生；而日前在仙门遗迹中所见的文字，也与之类似。炼化之境中，小生遇楼主救助，所见壁画上的字符与前两者亦是相似。小生便一直，想请炼玺主慷慨辨析。”

    “嗯。可否让齐某一观。”齐月笙道。

    忘清明感激之余，现出书页。

    齐月笙借着光晕观看不久，便得结果。“双方文字出自同源，但因时间鸿沟，略有差别。森域所现，是出自极北之地的咒印，其创造者沧氏沧蓝，同样也是这种文字诞生的本源。当时五王对人域的影响深远，以至于沧氏创立的文字成为最为适用的一种。”

    忘清明细细听取。一边想到，帝君被封印的时间应就在三十五年前，何人会运用如此古老的、已然消失的文字。莫不是沧氏也现身了？

    齐月笙继续道：“而你记下的仙门遗迹，零零碎碎的几个字，是‘倾生顾守’、‘不断秋冥话’、‘孤负寂敛欺月影’、‘长吟叠唱鸿鹄歌’。这本出自‘鸿鹄断晚风子臬’的诗号。由他留字无误。”

    “风子臬。一个桀骜不羁的名字。但收藏这片残章的人，应当不是他。”忘清明道。

    齐月笙将两份纸张还他，道：“你记下的另外七字，是‘明意征辉风子碣’。”

    在淼岳顶峰修行的风子碣，作为玄海仙尊的首徒，却收藏着离经叛道的魔君手笔。这两人的过往，想来别有一番纠葛。忘清明如此想到。

    “多谢楼主解难，小生十分感谢。”忘清明真诚道。

    齐月笙道：“齐某说过了，若你真心感谢，便替齐某向你师尊——嗯。。你若下定决心牺牲功体，那便开始吧。”

    忘清明自是坚定不移。两人盘膝而坐，炼化之术就此开始。

    齐月笙双手燃黑火，将金杏融化为一点富有金属质感的水滴。水滴悬在两掌之间，柔软灿烂，自散金华，宛如晨曦出山，纯粹圣洁、使人莫及。黑色火焰熊熊燃烧，将金杏炼成一簇浓郁璀璨的水汽，方才渐渐消弭。而在此时，齐月笙出掌，将它直接打入忘清明脊骨。

    忘清明只感脊骨寸断，遭人贯穿。断骨撕肺之痛，纵是神人，也早该疼痛昏厥。可偏偏他无比清醒，清楚地感知，他的真元被金杏之气吞噬，毫无挣扎便没了声息。

    冷汗浃背，口沁鲜腥。隆隆耳鸣中，他听到齐月笙道：“若是疼得受不住，你可以喊出来。阁楼隔音甚好。”

    不。忘清明也只能在心底回答一声，此时的他，连张开嘴发音，或是动一动手指，都无比困难。

    其实穿腹之痛，他在久远前就体会过的。在他还是青葙子的时候。。。

    那是一处佛殿，殿中万千神佛，却皆笼在黑暗之中，显得有些狰狞可怕。他跪在殿堂中央，四肢锁着铁链。有人从他身后，钳住他的下巴，强迫倒在不远处的青年，看看他狼狈的模样。他什么也做不了。

    却尘寰你看清楚，你深爱的大人，如今跪在谁的身下

    青年倒在血泊里，挣扎着站起来，颤颤巍巍。却是用极其冷静的声音回答：

    吾应你要求，自毁武脉。现在你也该信守承诺，将他还吾

    身后的人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俯下身，贴着青葙子的耳朵，柔声道：

    大人，你想随他回去吗？你若离开，极夜又将回归孤独。不过若是您的愿望，极夜怎会忤逆。但是碍于您在‘三阙’与‘六道’的身份，极夜只好——放走您的尸体了

    狠毒的话语，同样落入青年的耳中。青年愤起一搏，却也无法挽回一代霜华陨落。那人的手直贯腹部，捏碎了脊骨，毁去了真元，打散了三魂七魄。

    青年碰到的，只有一具冰凉的死尸。

    “却尘寰。。。”忘清明梦中呢喃，终是抓不住那道涣散的身影。

    可在此时，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紧紧抓住。有人轻声回复他：

    “吾在。”

    作者有话要说：

    封川宿·齐月笙：归属变玄六道。

    兰庭君：楼主的诗号还没定！他的主场在第二档，所以小生可以好好想想！【变玄六道】和【银汉三阙】也是下一档才会出现的组织（圈重点）。超级庞大的人物关系，下档会很精（混）彩（战）。

    叶上殊：我算是看出来了，主角都是背景/前世，开挂的人！

    孟思危：官方吐槽，最为致命（哈哈哈哈）

    第68章 封川为宿（二）

    忘清明苏醒的时候，他还盘膝端坐在究竟楼阁楼上。迷茫地望着双手逐渐清晰，忘清明的思想却还停留在惘然中。心里更是莫名地回响着好友的名字。这是怎样的情况。

    阁楼内除了他，便只有齐月笙。齐月笙见他意识渐渐恢复，舒了口气。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认真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原本充盈的清气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一切都好。忘清明因而满足地笑道：“四肢健全，灵活自如。楼主能为果真巧夺妙化，忘清明重谢。”

    “尚能说笑，看来确实无事。”齐月笙道，“如齐某方才所说，忘兄的功体已然沉定。如今武功皆废，来日若遇上森域、钺帝等人，可得小心应付。若实在无法，你可在究竟楼住上六月，或者且去‘龙牙勾月’、‘炼化之境’、‘煌阳夜天’。届时烽火染红，你再重出不迟。”

    忘清明摇摇头，回答：“小生曾经确实只为渡劫涉世，而今中州存亡与小生关系莫大，眼前灾劫也由小生而起。忘清明虽诠才末学，也想为中州正道尽一份心力。若待烽卷狼烟，山河倾颓，小生今日所为就成了徒劳之举。”话语一转，忘清明反问他：“楼主刚才提及‘煌阳夜天’？”

    “是。如何？”

    忘清明道：“洛神曾希望小生能替她找出一名‘无影之人’，带往‘煌阳夜天’。楼主似乎对那里颇为了解，清明觍颜再次请问楼主，对那‘无影之人’可有了解？‘煌阳夜天’又为何成了解救天燮三魂的处所？”

    齐月笙笑道：“你的问题确实很多。遗憾的是，齐某既未见过你所说的人，也不曾听说过这个名称。不过对于‘煌阳夜天’倒是洞悉一二。那是齐某的故居，如今成了无人之地。夜天不受凡间岁月影响，有自己的时间。那处没有白天，却有个被称为‘黑曜’的太阳，终年不落，涣散暗色光辉。生人难留，确实死者的极乐之地。洛神点名此地，左右是想借此地氛围，分离魂魄。”

    “原来如此。多谢楼主不吝相告。此番辛苦楼主，忘清明愧疚。”忘清明想站起作揖，结果用了好大的功夫才稳住身形。这种被拆了骨头又一一装回去的感觉，以及这仿佛不是自己的身躯，总是不大好掌控的。

    齐月笙表示“不劳”，又道：“忘兄昏睡多个时辰，好友师弟们该焦虑了。若你无碍，便一同下楼吧。”

    颔首同行。

    寝室内，时间的流逝让道人渐渐焦躁，虽然面上霜冷依旧，谁也看不出来。孟思危与叶上殊几次跑到走廊上看望，不见忘清明身影，便又灰溜溜地回来坐好。君行歌见四人神色丰富，劝道：“诸君莫急，他们快——”

    接着走廊上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及君行歌言尽，两个小少年又冲了出去。这一回倒是忘清明与齐月笙无误。欣喜地喊了几声。却尘寰几步上前，虽无触碰，却是用目光极其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三人不经意间将忘清明围了个实在。

    “你？”却尘寰发声。

    忘清明笑道：“无事。”

    孟思危按着脉息，希望落空，叹了口气道：“结果还是没逃过功体散尽。”

    叶上殊拍拍单薄的小胸脯，道：“师兄别怕，以后有我们保护你。”

    “哈，多谢。”忘清明摸了摸两人头发，很软。不过蹭得有些乱了。

    君行歌与齐月笙目光交触，起身笑道：“既然好友凯旋而归，君某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来日若有急事，请千万绕道。君某最怕麻烦。”自然是玩笑话。

    齐月笙轻笑不答，抖出一件黑斗篷套在身上，道：“我送你。”

    忘清明发觉君行歌将要离去，抬眼看他，道别。

    君行歌笑了一声，拱手还礼，随齐月笙朝楼外而去。得志潇洒之声，如是念道：

    “白马照青衣，鸿鹄踏歌行。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事了拂尘去，深藏身与名。恃文盗千载，无惭世上英。”

    孟思危眼见他离去的快意背影，突然道：“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幸无所爱，不畏山海。真好。”

    叶上殊听他莫来的感叹，疑惑道：“思危你在说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