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无双 - 卷一：少年游 【二十三】宫宴（一）

    卷一：少年游　【二十三】宫宴（一）

    饶是自幼生长在大胤宫中的刘本阙，此时此刻见到紫宸宫内最负盛名的美景之一时，也不由得啧啧两声，暗叹东渊皇族爱好风雅的程度果真令人咋舌。

    许是承继了开国女君刘响处事的飒爽英朗，大胤历来在皇宫的修筑及扩建上并不如东渊一般尽朝细处钻研，而是追求立于东土高处的豪壮大气，虽然在基本的禁宫结构上风水讲究仍不可偏废，但山石水景并不如东渊雅緻。

    大胤从她的祖父御宇以来便隐隐呈现后宫空虚之态，刘麒终身只许了一位女子经过午门，而在她来自魏家的祖母薨逝后，祖父便无心纳妃；到她的父辈懿文太子刘楚云，偏生又是奉一生一代一双人为信条的情癡，再加上她的父母皆早薨，甭说是让父亲纳侧妃了，他临去前连个暖床的大抵也无一个。

    即使刘本阙从未见过其他七国的宫殿，无从比较，但依着她现下目睹，再比照史册记载，若论至雅，八国定然比不上东渊。

    刘本阙边走边胡思乱想，正当她一脚迈入石桥最后一处弯道时，领路的内侍便捏着鸭嗓子唱名道：「大胤魏想容使者到－－」

    眼前两名蓝衣侍者躬着身为她拉开格扇，刘本阙这才整整衣饰，挺身迈步而入。

    月棠水榭并非寻常构造，光是大小便比一般赏景的水榭大上不少，刘本阙目所穷尽估计至少能容百人。走往太液池的途中，领路的内侍曾为她介绍月棠水榭的特殊之处。月棠水榭之所以名为月棠，倒不是以月景及遍植海棠为名，而是因水榭所在处原先乃为一处状似玉盘的水池，初造太液池时为了风水考量不得已将小水池划入大池中，东渊国君管华澜的元后不捨玲珑美景不得被毁，管华澜感念皇后闺名中亦带有棠字，在水榭建成之后便以月棠为名，赐名月棠水榭。

    水榭设计颇具巧思，四面均设置自东北外海扶桑国引进的雕花格扇，水榭内部亦以拉门作为分隔，使得来者踏入水榭还须过三道门槛，才能一睹水榭内的情况。

    见刘本阙入了水榭，除了主位的东渊国君外，席上的人均站起，朝她颔首。

    刘本阙敛衽为礼，扫了眼席位上为数不多的宾客，大致明白除却东渊重臣以及还未出席的清河方以外，倒是没什幺闲杂人等，想来东渊国君大抵也不愿太多人参与。

    唔，看来没有她眼生的美人吶。

    她暗暗叹息，余光瞄见管瞬深一旁的空位，心神顿时一振，心想东渊国君也还算厚道，接着不等内侍引座，她便逕行走到管瞬深身旁落座。

    管瞬深见她一袭大袖浅紫齐胸襦裙，裙上描金鸾鸟腾翅朝天，腰间繫有凤凰牡丹双佩，青丝以使臣品秩的八支金翠花钿高盘，面目虽称不上姣丽，却也清秀过人，较平时多了分娴静与贵气。

    果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

    管瞬深感叹之余望见她快步走来，顿时心生无奈。

    不过，一见到他便两眼放光，算是只成功了一半吧。

    「魏使者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东渊国君彷彿没瞧见刘本阙踰矩之举，朗朗笑道：「这几日就将东渊当成自个儿家，东渊定会尽东道主之谊。若有不周之处，还请使者海涵。」

    听完这一串的交际话，刘本阙汗颜了下。

    以往她可不必自己面对这种国宴，好歹会有司容或宋禹相陪，可惜阿盈方即位，无论是司容或是宋禹都得留在乾阳，好替他稳住政局。

    唉！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要想，要是司容在就好了，他不在身旁，连这种麻烦的应酬都要她自己应付，现在她只能祈祷这东渊国君别太啰唆……

    「陛下言重。多谢陛下照拂，想容客居东渊的这几日，有赖贵国了。」刘本阙再怎幺怕麻烦，也只能意思意思朝管怀世拱手。

    「哈哈哈！使者多礼。」

    就在刘本阙不知管怀世还会起什幺话题，一把捉过管瞬深的袖子，无比焦躁之际，门外传来内侍的再度唱名。

    「太子殿下到、清河代理使者到－－」

    管瞬深正因衣袂遭刘本阙攒在手中而眉头深锁，欲发作又怕驳了大胤的脸面。

    他想这魏想容的言行举止虽流里流气，好歹也是大魏开国四世族中魏家嫡长女，他不能为了小我牺牲东渊利益。

    有意姗姗来迟的管陌延朝东渊皇帝拱手：「儿臣来迟，望父皇恕罪。」

    随后一位身段娇小的妙龄少女自管陌延身后站出来，同样一礼：「清河代理使者简晴见过陛下。」

    「免礼。」东渊帝乐呵呵地看着管陌延，觑了眼少女身上比起刘本阙还要次一级的服饰：「贵国的正使穆清何处？」

    「启稟父皇，穆清二皇子因体质孱弱，一路巅簸，昨晚抵达汉燕行馆后便晕过去了，直到半个时辰前还未有醒转迹象，清河无他法，只得暂由同样来自清河的副使暂时代理正使事务。」语毕，管陌延若有所指地瞄了刘本阙一眼。

    刘本阙原将注意力放在把玩管瞬深的袖子上，听到「清河」这个关键字立时抬头，正好对上管陌延投来的目光。于是刘本阙眨眨眼，上下打量着似曾相似的东渊太子。

    嗯，上品。不过我好像在哪儿看过……

    刘本阙的指尖顺着袖子往下，边轻挠着管瞬深的手心边盯着管陌延暗忖。

    管陌延被瞧得背脊发寒，光天化日下恍若赤裸不着寸缕，在看到刘本阙朝他嘿嘿一笑、一副难忘缠绵旧事的样子，原本勉力维持正经的脸容登时破裂。

    「妳、妳、妳笑什幺？」东渊太子有种被人当众扑倒的错觉，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不是错觉。这女人擅长的就是以眼神视姦。

    「没啊，想容只是想起上回太子殿下也同样是一袭玄衣，风度翩翩，丰神俊朗。如今再见面，殿下仪姿又更加出众了，实令想容倾慕不已。」刘本阙耸耸肩，瞇着一双月牙般的眼笑道。

    在场的人立马石化。

    －－这是赤裸裸的调戏、戏、戏、戏、戏、戏……

    大胤魏家嫡长千金，人称大胤才貌双绝的美人竟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吗……

    于是风中凌乱之际，众人对于东渊第一美人魏想容的美好幻梦破碎了。

    管瞬深不禁抚额。

    搞什幺？既然她自己都不介意在众人之前暴露本性了，那他先前的忍辱负重究竟是为了什幺？亏他还避重就轻，对父皇说了魏使者仅是崇美……

    「哈哈哈哈哈－－」正当宴会陷入胶着，厢房内突地爆出一串低沉的笑声，一时间众人均愣住了。

    只见东渊最尊贵者抚掌大笑，居然笑出泪来了。东渊臣僚互看一眼，跟着笑得前俯后仰。

    过了片刻，东渊国君揩去眼角的泪水，笑道：「魏使者果真异于常人，太子能得使者青睐，实属东渊荣光。」

    也难怪她会被大胤群臣推翻，有刘本阙这样一个皇帝，众臣没病也会被吓出病来，况且依大胤国制，还得每天上朝，没成慢性病已经不错了。

    只是可怜他的深儿，这一路上难为他了，不知他是否已经被……唉！这太上皇小儿，竟是想兄弟通吃吗？

    东渊国君暗自摇头，决定事后好好补偿管瞬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