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为妾 - 第 3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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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两年赵礼闹出来的事不少,己渐渐失去民心,而百官们摸不准帝心所向,多在观望当中。

    另一方面,曹家次子、三子渐受重用,己官拜丞相、尚书,而外放的曹家长子也在地方上做出斐然政绩,频频得到皇帝赞誉,相对地,赵礼的外家因骄奢淫欲、放印子钱、又涉及买官卖官之事,几次遭受皇帝斥责,几回下来,支持赵擎的官员开始纷纷冒出头。

    闵忻正不愿意浮出台面,唯有透过曹敬幡,在赵擎需要时给予帮助,眼下,赵擎、赵礼的动作越来越大,想来东宫之争将有一波风起云诵。

    天家无情,皇帝也不是个昏庸的,怕是心中早有定见,只是缺乏一个好时机吧,看来他得借机和赵擎亲近亲近了。

    「有空多留意东宫的情况,拨几个人到绿园,暗地保护曹公子。」

    「是。主子……i「还有其它事?」

    「我发现秦昭在绿园出人。」秦昭是秦文的师弟,两人师出同门。「他想对赵擎不利?」

    「不像,他……似平与三皇子很熟悉。」秦文的回答让闵忻正掀唇微笑,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愉快。

    他果然没猜错,此次事件的确由赵擎一手安排。

    之前,他们以为秦昭是赵礼的人,赵礼对他颇为倚重,事事听从他的意见,有重要的事皆派他出手,为此秦文还不痛快了好一阵,暗叹师弟识人不明,没想到他竟是与赵擎暗渡陈仓_们师兄弟很久没聚聚了,下回见面,好好聊聊。」

    秦文闻言知其意,回道:「厲下明白。」

    他行礼告退,闵忻正拿起紙笔勾勾画画,心中主意渐成。

    此刻,李军进门,低声道:「大爷,尹家姑娘和曹公子正准备到后山逛逛。」

    「是吗?」他放下笔,扬起笑意。「很好,咱们就与他们来个不期而遇。」

    想起尹霏,他的心变得轻松惬意,早说过,她是个让人舒服的女人,在她身边,他会不自觉放下戒备,那种不需要防备任何人的感觉……很不坏。

    红衣红裤、黑披风,披风上有只张狂的大凤凰,一张痞脸笑得很欠修理,他的食指勾着面具的眼睛洞洞,把面具转来转去,那副面具是银制的,额头上面还贴了三那闪闪发亮的红宝石。

    他坐在赵擎的床上,笑得很贼。「给三个理由。」

    赵擎没好气地从桌上端起花茶细品,据说那是尹霏从要给闵忻正的茶叶当中「特地」苛扣下来,留给他喝的,但可信度不高,因为他窃听了她们主仆的对话。

    丫头说:「小姐,曹公子看起来非富即贵,你不是老说找棵大树好乘凉,咱们没旁的人可以靠,有曹公子这个朋友不是很好吗?你干么老对人家那么冷淡?你救曹公子一命,再同他打好关系,日后还怕谁找咱们麻烦。」

    主子说:「就怕同他牵扯上关系,麻烦才会不断。」丫头愣头愣脑问:「为什么?」

    主子语重心长道:「你想想,好端端的,怎会有人追杀他?如里杀他的人来头比他还要大,日后人家査出我这个程咬金杀出来救他一命,会不会找到我头上?咱们好不容易能赚点银子,眼看着日子就要好起来,若是碰到这等破事儿,岂不冤枉。」

    她救他?!赵擎差点仰天大笑。秦昭的武功何等高强,她那那小石子能伤他?秦昭不过是顺势演戏罢了。

    秦昭是他的人,被派到赵礼身边当眼线,为赵礼办过不少难事儿,因而受到重用。因为秦昭,赵擎得以在赵礼身边安插更多人,得以掌握他的一举一动,次次取得先机,教赵礼功败垂成。而这次西山遇刺事件,是赵擎一石二鸟的计谋。

    赵礼是个蠢的,他始终认定自己深得人心,所有厲下都对他忠心耿耿,再加上次次事情失败都或多或少与赵易扯上关系,所以每回功败垂成时,他疑心的从来不是秦昭,而是赵易。

    赵礼本就生性多疑、刻薄寡恩,一次两次下来,他对赵易越来越不满,长此以往,结盟多年的两人终会窝里及,而长期被压在底下的赵易一旦及击,恐怕力量非而那天秦昭奉赵礼之命追杀赵擎,除秦昭外,赵礼、赵易也派出不少人参与。

    因此那场戏,秦昭演得分外辛苦,既要「追杀」赵擎,又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除去同路人马,若非他武功高超,谈何容易。

    赵易派出来的人马当中,有个叫孙眉的武功特别高强,赵擎手臂就是挨了他一刀。

    连番棍战下来,刺杀大队死的死、伤的伤,到最后只剩下秦昭和孙眉,当秦昭、赵擎欢欢飞身入林,企图制造赵擎死亡景象时,轻功不弱的孙眉届然随后追上。

    幸好此时尹霏出现,秦昭便假装被石头袭中,并大喊一句:「孙眉,你暗算我,」然后发剑朝孙眉追去。

    之后赵擎装死,尹霏救他回来,待秦昭和孙眉打完重回现场后,赵擎己经失去踪影。

    回到京城,孙眉和秦昭在赵礼面前争辩,秦昭说:「我己经将三皇子杀死,孙眉为抢功,届然暗算于我,一路上他为争功劳,不少次暗算自己人,我本想以大肩为重,不与他计较,没想到他在最后关头竟来上这一招,我再也忍不住,才会举剑追他,谁知回头,却发现三皇子尸体不知被谁抬走。」

    赵礼急问:「你确定他己经死去?」

    「我一剑刺人他的心豚,除非有神医出现,否则谁都别想救活他,倘若当时孙眉别对我下手,给我一点时间确定他己无气息,就算把尸首让给他又有何妨,谁晓得他那样急功近利。」秦昭高傲地泠哼一声。

    孙眉本就是因武功高强而性情古怪、招人讨厌,秦昭的话一出口,好几个搞不清楚自己是被秦昭暗算的,直接把帐算到孙眉头上,纷纷跳出来指控。

    由于孙眉是赵易引荐进来的心腹,此事定会让赵礼与赵易的心结更深,待日后赵擎「死而复生」,赵礼能不疑心赵易吗?

    「怎不回答?想不出三个理由,三爷就乖乖回去吧,别老赖在这里,曹老大人催着呢。」秦昭似笑非笑地望着赵擎。

    秦昭己经来过好几回,见他因为尹霏不肯拨冗相见而发脾气,见他跳到人家屋顶窃听,见他莫名其妙地揽镜自照,因而认定赵擎心里有鬼。

    「需要什么理由,我现在不是被『神医』救走了吗,那伤没十天半个月的,怎么好得起来?」

    「『曹公子』,现在己经十天半个月了。」秦昭好意提醒,他己经赖在人家府里很长一段时间。「赵礼才受罚,我就眼巴巴赶回去,岂非不打自招,摆明这件事是我做的鬼?」

    「很好,理由一。再凑两个来听听。」他慵懒地靠在墙边,欣赏自家主子的後美无俦。「若是我现在回去,说不定父皇见我没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赵礼很快就会被放出来。」

    「很好,理由二。理由三呢?」秦昭比出两根手指头。

    「我越晚出现,赵礼对赵易的心结越深。」

    「不对吧,你出现、证明自己没死,赵礼才会跳脚,才会认定孙眉坏事,也才会对赵易心结更深吧。」秦昭揺头。

    「我己死,赵礼被软禁,你说赵易会不会趁机表现,争取父皇看重?他动作越大……赵礼岂是吃素的?你回去告诉舅舅,让他好好给赵易撩拨撩拨,指点他,能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才是个百姓敬重的好皇子。」

    「所以呢?你打算什么时候重出江湖?」

    「再一两个月吧,既然要做就做彻底一点。」他语音方落,秦昭突地神色一凜,窜身跃上屋梁。

    没多久,碧玉来敲门,她在门外说道:「曹公子,你准备好了没?」

    奈奈裔这几天,曹擎天不知道哪根神经短路,老是对她憋出一张笑脸。

    没错,就是憋,憋出来的笑脸,怎么看怎么怪,怪到每次让他瞅着,尹霏就感觉身上有毛毛虫在爬。

    这会儿,他又对她笑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走上前解下自己头上的斗笠,问:「曹公子,你要不要戴着,免得晒伤。」再看着他这阴阳怪气的笑容,她连话都不会说了。

    怕晒?他又不是小姑娘,曹擎天直觉要拒绝,但这是她笫一次对他主动示好,因此……他点点头。

    曹擎天没把手伸出去,却把头微微往前倾。

    他习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他不认为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对,而她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也没及对,于是她踮起脚尖,把斗笠戴在他的头上,为他系上带子,而他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馨香。

    心有些软、有些暧,那是宫女服侍自己时没有过的感受。

    曹擎天想:原来,女人真的不喜欢板着脸孔的男人,虽然这样笑很娘儿们,但如果她喜欢……他又憋出满脸笑。「行啦,出发吧,要走一点路,你的伤口……不勉强吧?」虽然知道不该和他过度接近,但良心还是让她发出了友善的关心。

    「嗎。」他的口气还是高傲,但表情菜和几分。

    她走在前头,他踉在身侧,碧玉尾随在后头,之后又踉上一大群下人,人人都戴着斗笠、背着竹篓,像一群要去收割的农夫农妇。

    碧玉见尹霏把斗笠给了曹擎天,乖觉地把自己的斗笠摘下来戴到尹霏头上,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宝山」走去。

    「山里有什么?你干么让每个人都背上篓子?」曹擎天问。「那里面全是宝。」尹霏回答。

    多样的生态环境,丰富的植物与草类,要是爷爷在,肯定会乐得跳起来。

    「有吗?我去过几次,没发现什么宝,不过里面有个瀑布,景致还不错,还有一片花海,春天的时侯挺溱亮。」

    「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

    「哪里不一样?」

    「你看的是风景,我看的是食物,你在意哪里的景致美,我在意什么东西可以养活人,在我眼里,瀑布不如小溪,因为溪里有鱼虾贝蟹,花海不如森林,因为林子里长满可以吃的菇类,有野菜、有药材,有满满的财富。」

    「应该说,我需要掌握些什么东西,好教自己安心,而所有的东西里面,钱最容易被掌握。」她选择银子、选择独立,也选择掌握自己的未来不去依附别人。

    「我不懂。」他定定凝视着她,二十岁的她,脸上有十五岁女子的天真,她有时候看起来聪明,有时候却又傻气,他经常被她弄得迷糊,却又不由自主受到吸引。

    「你的确很难理解,在优渥环境中成长的人,无法认识饥贫,在专制中长大的人,无法了解民主自由的真缔,你的生活皆在自己的掌握中,所以你不需要刻意去争取、掌握。可我不一样,这个世界对女人不公平,我想活得有底气,就必须比别人多拥有一些东西,比方说银子。」

    她的话引起他的深思。

    他调査过她,知道她是因丑陋而遭受朱念祖的厌恶,被夫家休弃后娘家也不愿意接纳她,便把她送到这个离京有点远的庄园。

    她从小到大都是这般遭人嫌弃吗?脸上的胎记让她受过多少白眼?因为太多的不公平,让她想活得有底气?他望向她,眼底带着些许怜悯。

    发觉他的目光,尹霏微笑,温柔的笑意,总是不知不觉地温暧别人的心。

    「没事的,我没那么可怜,只要自己不觉得可怜,就没人有资格认定你可怜。可怜,都是自己造成的,我不允许自己可怜,就得比别人更努力、更认真。」

    「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我不能没有信心。如果什么事都没有做便失去信心,哪还有勇气再接再庹?这个世界上,没有别人辜负你,往往都是自己辜负自己。」

    「我想,你的信心来自于过度天真。你的生活太简单,如果有人得踩着你才能往上爬,如果身边的人天天想着如何除去你,如果你最重要的工作是防范别人对自己动杀机,我敢保证,你不会有这神莫名其妙的自信。」

    她定定望着他,想起那天林子里的追杀,想起他满身的伤疤,他眼底的怜悯偷渡到她眼中。「你说的是你的生活,对不?」他没响应,只是添上一抹不该属于这张漂亮脸庞的抑郁。

    尹霏叹息。「你说的对,我是太天真了,环境允许了我的天真,你没有我的幸运,你必须在枪林弹雨中求生存,既然如此,难得的休闲日子,快乐一点吧,别谈那么沉重的话题。」她有一点理解了,理解他为什么想赖在绿园,他需要一点空间和时间喘息吧。

    沉默间,他们看见闵忻正迎面而来。

    发现尹霏,闵忻正扬眉,向他们走近,「尹姑娘、曹公子,要去哪儿?」

    「到山上走走,闵爷要一道吗?」尹霏热情邀约,现在他们是合伙人,日后要共同赚大钱的,当然要建立起良好交情。「好啊。曹公子请,尹姑娘请。」

    闵忻正走到尹霏左边,和曹擎天一人一边,把尹霏夹在中间。

    「闵爷,上次那个茶……」她其实比较想问,什么时候结算红利。

    「该送的都送了,颇受好评,茶铺己经做好准备,打算后天开始卖花茶。」

    「卖茶还需要准备?」不是把茶摆一摆,贴张红紙条就可以?

    「自然要得先把风声放出去,茶怎么抱、怎么品尝,怎么编个故事好好介绍,伙计们都得先训练好,你别小看这些事儿,要是能够做得彻底,茶叶就会热销。」

    「你说故事?花茶会有什么故事?」

    「相传有一名男子深爱他的妻子,他喜欢喝茶,妻子便勤练茶道,妻子喜欢茉莉花,他便为妻子遍植茉莉花,每到花开时节,妻子会把茉莉花折下来熏香,在他的记忆中,茉莉花香就是妻子的味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逐渐年迈,终有一天,妻子死去,他很思念妻子,思念记忆中的茉莉花香,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子知道这个故事后,便把茉莉花入茶,制成花茶,希结能够安慰老人家。」所以曹大人、曹夫人便是那对深情夫妻,而她是那名心灵手巧的女子?

    好庹害,他的营销手法不比现代人差,如果穿越不是单一个案,她一定要怀疑他也是穿来的。

    「你这是在变相夸奖我心灵手巧吗?」尹霏歪着头,笑得满脸娇憨。

    闵忻正轻笑一声,她总有本事几句话便撩拨得他开心。「你要这么认为也行。」

    「你有没有送几斤茶叶到曹大人家里?」

    「有,曹大人是我笫一个送的,也是笫一个听到故事的。」

    闵忻正的话引起了曹擎天的注意,夕卜祖父上个月悄悄回京了,是应父皇所召,此事外人并不知晓,闵忻正怎么会……他和外祖父很熟?

    「我把这个故事告诉他,他对你很感兴趣,约我们有空到他家里聚聚。尹姑娘,你想不想知道,我打算卖多少银子一两茶叶?」

    她摇摇头。「它虽不是最好的茶,但它好在稀少、特殊。」

    「没错,你说对了,我卖的是『奇巧」;目前我打算两茶卖十两银子,先观察几天情况,再决定之后的价格。」

    「十两?!」碧玉听闻惊呼一声。「我得把十个月的月银全给攒下来,才能够喝上一口吶。」

    「放心,你一钱锒子都不必付,本小姐会让你喝到饱。」尹霏斜眼望向碧玉取笑道,之前她把那些茶当成赔钱货,见一次叨念一回,现在知道它们的价值了吧。「我知错了,小姐别取笑我吧。」她苦着脸,回眸时扫到李军那张似笑非笑的铁板脸,没好气的瞪他,「怎么?连你也有意见。」李军倏地皱眉,他不晓得自己哪里招惹了小姑娘,她总不给他好脸色看。李军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把目光调开。

    可是,漢视是最严重的惩罚,李军这样无视于她,碧玉更生气了。

    他们一路说话聊天,不多久工夫便走近那片管理不善的果园。

    闵忻正抓下一根树枝说道:「这里的土质比较适合种茶。」

    她知道,茶树的根部汁液含有多种的有机酸,酸性土壤可以提供与茶树共生的根菌理想的生存环境,从而改善茶树的营养与水分条件,且这里的土壤疏松,排水良好又通风,如果拿来种茶,肯定会有好收成。「以前我没心思在这里,现在可以考虑把这块地粗给你,先申明,只有这块,不包括山坡地。」

    「还是不卖?这么固执?」闵忻正笑望她。

    「有土先有财,我还打算多买一些土地呢,怎舍得卖出,况且这块地连着山林和绿园,出入方便。」

    「好吧,什么时候签祖约?」

    「随时都可以,不过你得帮我一件事儿。」

    「什么事?」

    「我打算在园子里引水种菜。」

    「种菜?」闵忻正讶然,摆弄完茶叶又想种菜?她明明是官家千金,怎么弄得自己像农家女?「绿园又不大,哪有地方种菜?难不成你打算把花给砍了?不成的。」曹擎天第一个跳出来及对。

    她不明白曹擎天的激动,闵忻正却是明白的,虽然曹大人、曹夫人的故事有许多杜撰成分,但曹大人为曹夫人种下满园茉莉、玟瑰却是真的。

    「放心,那些花大有用处呢,我怎会拔?我打算种水耕蔬菜,不需要太多的地方,却可以有不错的收成。」

    「什么是水耕疏菜?」闵忻正好奇,没听过这东西。

    「就是用水种出来的菜。」

    「你指的是莲藕菱角之类的?」曹擎天插话。

    「不,我指的是白菜、鸡毛菜、苋菜……等等。」

    「那些菜离开泥土就不能活了。」

    「嘴说不算,日后你们等着瞧吧。」她自信满满的道。

    「你从哪里学来这些的?」闵忻正发问,碧玉也面露讶异和疑惑。

    尹霏发现自己露出马脚,立刻转移话题手指向林子,放开脚步奔去。「森林到了……」她一马当先、冲进林子里,入宝山,岂可空手而返,

    第六章

    过去一个月中,闵忻正经常往退绿园,同尹霏、曹擎天更形熟悉。

    茶叶卖得比想象中好,名声炒作得红红火火,如今满京城都晓得有这么个珍稀昂贵的茶品,尹霏收到笫一笔红利后,顿时觉得人生大有可为。

    年中有钱好办事,她央求闵忻正帮她找人工盖房子,现在不是农忙的时候,房子很快就盖起来了。

    房屋四边都是窗,窗上铺有细绢,能防止虫蛾飞入,打开窗,光线充足、通风良好,人在里面,亦觉舒适凉爽。

    底下挖了个两尺高的水池,将外头的河水引进来,屋子四面都建有水车,当水流动,水车便会转动,使池水保特流动的活水状态,水中排着一个个圆形管子,管子五分之四埋在水里,五分之一露在水面上,管子上头有许多排列整齐的小圆洞。

    尹霏在水池里头放养一些鱼,牠们的粪便可提供植物所需的养分,但那些不够,还是得制造培养液,在制造培养液同时,她也开始肓苗,几天后菜苗长到五、六公分大时,她将菜苗一株株用棉花包裏起,塞进铁管上头的小圆洞里。

    闵忻正对这套设备很感兴趣,不时问东问西,还问她怎么知道可以用这个法子种菜?

    她总不能告诉他前辈子,本大婶就是靠这知识吃饭的。只好含含糊糊带过,闵忻正是个聪明人,知道她不愿意多谈,便避开这个话题。

    曹擎天则是满脑子不明白,既然有闵忻正这个合伙人,尹霏干么汲汲营营去种菜?难不成当农妇会比当千金小姐快活?

    尹霏没同他争辩,不与夏虫语冰,这是她的原则。

    曹擎天依旧经常出现在尹霏屋前,他还是只骄傲孔雀,还是满脸欠扁,尽管两人的熟悉度己经直线上升。

    两人能搭上的话越来越多,说说笑笑或者闹闹,也都无伤大雅,至少不再需要碧玉跳出来为两人缓颊。尹霏心里明白这种状况不大好,但人都是感情的动物,她控制不住自然的发展,只好任由自己的心往帅哥方向飞去,她逐渐忘记那个距离,逐渐忘记安全的重要性,她开始对他像对待朋友那样。

    前两天,曹擎天终于决定打道回府,他说:等你的菜种好,我会回来品尝。

    尹霏笑着把他送出绿园,不期待日后还能相见,友谊嘛,总是一段一段的,不会有什么天长地久,何况孔雀出身娇贵,而尹霏没有飞高枝的准备。

    然而,她以为曹擎天只是个客人、只是个朋友,在或不在都不会有太大的关系,可老在眼前晃的人突然消失,心底还是有几分怪异。

    幸好闵忻正经常来访。

    对于闵忻正,她越来越忍不住自己的满腔崇拜,好几次她想掀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埋了多少无价宝,想抽出他的灵魂,更视他是不是穿越人口。

    他的思考敏锐、想法多元,他没有受过现代的教肓,却有现代人的角度看法。

    她喜欢追着他问生意经,问他对时事、朝政的评估,他不藏私,尽情回答,他的讲解深入浅出,还会用例子向她解释清楚。

    碧玉把一柄云纹白玉簪插入尹霏发间,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怎么满意,小姐离开朱家后,她便不再帮小姐梳妇人瞽,她每天都变着法儿把小姐打理得溱漂亮亮。

    说到漂亮……很奇怪呢,自从小姐悬梁未成,救回来后,脸上那块胎记颜色似乎越来越淡,若用一点粉扑上,几乎就要看不见,可惜小姐不爱用粉,她老说那对身子不好。

    「小姐,这样好看吗?」她对着镜中的尹霏问。

    「很好。」尹霏飞快起身,有点受不了,她对打粉这种事向来不是很在意。

    见尹霏逃之天天的模样,碧玉忍不住翻白眼,回想过去,小姐多重视自己的外表打扮吶,哪像现在,每次同小姐叨念,她便回答:「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啦,若还像过去那般想法,教训就真是白受了。」今天,尹霏同闵忻正约好一起进京城,在「前尹霏」的记忆里,她找不到和京城太多相关的讯息,也许尹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千金吧,因此对此次的出游,她满怀兴奋。

    尹霏快步走出绿园,前脚才跨出大门,便远远看见闵忻正从别院出来,他朝她挥挥手,她加快脚步,走到马车前,额头泌出一层薄汗,碧玉见状连忙递上帕子。

    近月相处,闵忻正对碧玉「玩忽职守」的看法有了改变,而碧玉对闵忻正的「奸商恶行」也有了新见解,两人放下成见,一来一往倒也相处融洽。

    闵忻正招呼她进马车后,自己也坐了上来。马车很宽,可以载五六人,她和碧玉在他对面就座

    马车缓缓驶向前,尹霏难掩脸上兴奋。

    「很开心?」闵忻正受她的笑颜感染,心情也放松起来。

    「当然。」

    「是因为难得出门,还是因为茶叶生意大好?」

    「两者都值得开心。」

    茶叶剩下最后三百斤,他们打算把花茶再炒出另一波高峰,闵忻正邀集京城里有名望的官宦仕细到闵家茶铺,奉上茉香蜜茶和茉香奶茶,好替不久后即将开张的茶水铺子制造话题。

    「猜猜我帮花茶取什么名字?」

    「不猜,猜不到。」她对「猜一猜」不感兴趣。

    「雨非茶。雨非、霏也,这个茶既然有故事,也该有个女主人。」他望向她,欢眼闪烁着欣赏的光芒。

    她不同于一般女子,她与众不同的想法、她的大胆、她的勇于尝试,都是在普通女子身上找不到的,这样的她令人感到新鲜也惊艳。

    闵忻正的话让尹霏有些腼腆、有些害羞,毕竟她剽窃了他人的智慧财产权。

    「有件事,想同你商量一下。」

    「闵大爷请说。」

    「今天,我想让你当众表演泡茶,像那天你对我示范的那样,行吗?」闵忻正说:「不要答得太快,你必须考虑清楚再作答。」

    「有什么好考虑的?」

    「今天出头后,会有好处也会有坏处。」他看她一眼,细细分析。「雨非茶因你而名,当所有人都知道此茶出自你的手,自然会有茶商想尽办法找到你,开出更好的条件同你合作。」

    「好处是,你再不必受制于我,如果有更好的条件,你可以改弦易辙,另寻合伙人。坏处是,你一且被抬上明面,自会面对一些状况、一点與论,與论是好是坏还不一定,但那些状况中包括……包括应付你的前夫。」

    「什么意思?」

    「朱念祖也是个商人,近日里,雨非茶的名声如日中天,现在人们不只想尝尝滋味,更想在家里摆个几斤,好在朋友上门时炫耀一阵。这样的大好商机,他不会视而不见,若他知道此茶出自你手,难保不会上门纠

    缠。」

    「所以你必须想清楚,若你决定让雨非茶的女主人出现,那我就安排你当众泡茶,如果你有所考虑,我可以在前面加一幅帘子,教人看不清你的真实面目,众人只会知道雨非茶,不会与尹霏联想在一块儿。」她懂,人怕出名猪怕肥,一旦有了名气成就,自然也会被骚扰,就像当红的偶像明星一样,连睡觉都要小心。

    不过这会儿,她想的不是出名后自己将面对什么情景,而是他怎能事事项项都考虑周到?是所有商人都具备这种面面俱到的特质,还是只有他习惯谨慎细心?

    尹霏対他的崇拜更深,这男人明明不够俊俏斯文,却一再教她双眼发亮,目不转睛。

    沉吟须臾后,尹霏回答:「当路上有一颗石头阻碍我的去路,我可以选择搬开它、踢开它、绕道而行,或直接踩着它跳过去,但绝对没有一种选择是转身朝原路走回去。」

    「既然我选择做茶,就一并选择它势必会带来的麻烦。所以没关系,就当着大家的面泡茶吧,及正我早不是什么未出闺阁的小姑娘了。不过闵大爷请放心,就算有人开的条件比你更好,我也会先知会过你、确定你无意加码后,才与别人合作。」

    她的回答远远在他的意料之外,还以为她会选择避开,没想到她比他想象中更勇敗。咧开嘴,笑意直达眼底,那里装满浓浓的欣赏之情。这样勇敢、聪明慧黠的女子,朱念祖是被驴子踢坏脑袋吗,怎么舍得放手?再次,深深的遗憾益满胸口,如果他不要是这样的命数,如果他可以……他真的希望能把她护进自己的羽冀。

    「你相信我吗?」

    「如果不相信,我就不会与你合伙。」她的口气中有满满的自信。

    说也怪,他子她,在还称不上熟悉的时候,就让她倍感安全,那是种说不明的直觉,就像她直觉不该与曹擎天过于亲近一样。

    曾经,她试图证明那个安全感不是直觉而是错觉,但……她的证明似乎没有成功过。

    「很好,那么你再信我一次,我定会将與论导向对你有利的一边。」

    即使弃妇之名难听,即使女人出头将惹得一些人不满意,他都将倾尽全力,把尹霏变成赵国上下最杰出优秀的女性,他要所有男人听到这两个字,便心生佩服,要所有女人听到尹霏两字,便神驰向往。

    「你打算……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是她心思市侩,而是钱的确是种好使的武器。

    「你要这么说我也不及对,不过,我比较倾向于『民心所向」。」

    闵忻正说完她忍不住大笑,他这是自大呢,他的钱不光能支使鬼推磨,还能主导民心,这才是大角色敢说的话。

    「你记得尝尝今儿个的点心,我聘了两个有名的点心师傳,如果你觉得还成,以后就让他们留在茶水铺子里。」

    「他们做的都是甜的吗?」

    「也有咸的,但种类不多。」

    「可以搭点儿齒味,又辣又咸的卤味,吃了那个,客人肯定要多叫上几杯冰茶,到时想不赚得钵满盆溢都困难呢。」

    「你什么时候也变成奸商了?」

    「近朱者赤,耳濡目染呗。」

    「说到底,你嘴里的奸商就是在讲我。」

    「嗯……哈……」她连声干笑。

    他未执着于此,转开话题道:「待铺子里忙完后,下午到处逛逛吧,京城里有几家不错的布料铺子。」

    「比起布料铺子,我更想去找人牙子,茉莉花开笫二轮了,最近应该可以再收成一次,量不多,但做个两、三百斤应该不成问题。」她嘴上说得轻松,那可是充分利用她的农事专业,才能让笫二轮的茉莉花开得那样好。「还有啊,如果开凉茶铺子,买地种花的工作也开始进行了……」

    她扳着手指头算着要做的事,认真模样教他一看再看地看不觚

    他配合她道:「你不必去找人牙子,上个月人己经备下,现在交给杨管事带着,学工夫的下人不能随便找,必须挑些知根底的,免得把这门技术传出去。我给他们满意的利益,以换取他们的尽心,所以我从不怀疑身边人的忠心。」

    他竟然愿意把红利分给下人?难怪他不怕技术被人偷盗,好半晌她才说道:「你有异能吗?是不是我擄两下睫毛,你就可以猜中我所想?」

    「我从小便学着忖度别人的心思,这方面的确比旁人强一点。」他的口气依然沉稳,却隐藏了一丝旁人不察的落寞,什么样的孩子需要学着忖度?

    「只强一点?您太客气啦。」

    她温柔笑开,笑得他眉眼不转,笑得他心底伤疤迅速抚平,她的笑有着不为人知的疗效,在喜欢她的眼睛、她的聪明、她的勇气之后,他又喜欢上她的笑容。

    喜欢越来越多、越来越难抑制,他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但他无法阻止自己见她,无法遏制自己对她的喜欢一天比一天扩大。

    他们在闵家茶铺的后门下车,进铺子后,两个面貌清秀、举止大方的丫头走过来,她们在尹霏踉前屈膝福身。「奴婢翠玉问尹姑娘安0」

    「奴婢青玉问尹姑娘安。」

    两个丫头穿着相同的浅緣色夹袄,梳着两个小髻,发髻上缀着一囿白色的小珠子,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比碧玉小些,翠玉嘴边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笑起来很甜,青玉的皮肤很白,两那小虎牙看起来很可爱,都

    是令人一见便为之心喜的女孩儿。

    「以后就让她们踉在你身边吧,碧玉只有一个人,连端茶倒水这等小事都要她做,成天忙得团团转,连片刻也没得休息,何况,她也该学学怎么管人带人了,年纪越来越大,你总不能老拿她当使唤丫头吧。」闵忻正道。

    他明白,绿园1最大的问题是人手不够,而非碧玉玩忽职守,他打算先在尹霏身边塞两个人,之后再慢慢替绿园增添人手。

    不过,他知道尹霏肯定会拒绝的,因此他只能从碧玉身上下手,尹霏和碧玉之间的情分,说是主仆不如说是姊妹,她们事事有商有量,偶尔碧玉还敢僭越的替尹霏拿主意,所以这档子事,只要碧玉点头,尹霏大概不会有意见。

    闵忻正刚说要让青玉翌玉踉着尹霏时,碧玉立刻显出不豫神色,但当他提及她的辛苦、再许以她未来的boss位置,碧玉的不悦马上变成喜悦,点头连连。

    她旋即走到青玉、翠玉身边,一手拉起一个,冲着尹霏笑道:「那可好,青玉妹妹、翠玉妹妹,以后我就有伴儿了。」

    碧玉一句话封死了尹霏的及对,就算她心疼多了两人的开销花费,就算她不喜欢欠闵炕正人情,就算她不爱身边有人逛来逛去,可碧玉己经点头、默认自己的辛劳,她还能及对?

    闵忻正微哂,事情就此定下,他连问都不必问,便在尹霏身边塞进自己人。「你们去帮姑娘打扮打扮吧,我去前头看看。」闵忻正指令一下,尹霏便被三个丫头拉进房间里。

    房间不大,但布置得挺雅致,这是闵忻正和管事平日对帐说话的地方。

    桌上摆着一个妆盒,珠翠簪环样样有,一面磨得光亮的铜镜正中放着。翠玉把尹霏拉到椅子上坐下,拆开她的发髻为她梳理长发,青玉则拿来水盆服侍她净面。

    见两人动作熟练,碧玉没出声阻止,转身去看箱箧里的珠宝首饰。

    每看一件她就忍不住惊呼一声,都不是凡品啊,这些东西的精致昂贵任何人一看便知。

    就在碧玉正猜疑着闵忻正的心思时,青玉一声轻喊,让她回神。

    「打扮好了,小姐真是溱亮,我瞧啊,公主娘娘也就这般模样了。」

    翠玉在尹霏脑后札起一束头发梳成髻,发髻用珍珠链子围上一圈,下面垂下三、四条长短不一的小珍珠坠炼,款式很简单,但一走动珍珠便会撞击出清脆的响声,额前覆着薄薄一层浏海,左颊处垂下的细发恰恰地挡住她的胎记。

    尹霏换了一件月牙白的对襟织锦长裳,裙摆处有粉色丝线绣成的无数朵茉莉花,夕卜头罩着薄如蝉冀的银色纱夢裳裙,透过那层飞舞薄纱,茉莉花像是在迎风甄荡似的,整个人彷佛被笼草在烟霞云雾中。

    青玉只在她脸上淡淡地扑一层薄粉,却出现似芙蓉般的清姿雅质,肤白如雪、眸如点漆,整个人粉妆玉琢,素净纤巧之极。碧玉看呆了,好半响都合不拢嘴,这是……他们家小姐?

    「傻啦?没见过美女?」尹霏一指戳上她额头,惹得翠玉、青玉都笑开了。

    「小姐,你完全不一样了呢,」碧玉吸吸鼻子,感动得眼眶发红。「你要是早一点这样多好,那么姑爷……」

    「什么姑爷,哪有那咢人物?好了,你们谁去看看,该我出场没?」

    「是,小姐!」翠玉应声往外走去。

    那是场精彩绝伦的表演!

    尹霏没想过,闵忻正能够把舞台设计得那么好,她明明只是揺一杯泡沫绿茶,他就是有办法将它弄成一场发表会。

    在她出场之前,先有丝竹音乐暧场、有翩然飞舞的舞娘吸引观众目光,在一场美得如梦似幻的表演后,她方正式登场。

    一身银白装扮把她弄成九天仙女下凡尘,美到让人说不出话。

    她动作有如行云流水的揺好茶,把茶往水晶杯一倒,插人吸管,向观众通通一拜,下场,留给身后观众一阵唏嘘赞叹。

    来的人比想象中的多上数倍,这回的宣传做得很彻底,接着只要能够确保花茶产量,很快就可以开茶水铺子了。

    「在想什么?」刚同贵人们周旋完的闵忻正走到尹霏身边,出声问。

    「在想接下来要做什么?」

    「种水耕蔬菜不是?」他很期待,她能够用那池水种出什么好东西。

    「菜己经种下了,没需要忙的,我在想,还可以做些什么别的。」

    「种菜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除草、施肥、抓虫子,那一大片够你忙的。」

    「水耕蔬菜刚开始的成本是高一些,可是房子盖好、水车装好,那些设备可以一用再用,不必担心天灾影响收成,且我花了大钱在窗口铺上细绢,就是为了防止虫子啃蚀,没有虫子啃过的菜卖相好,价钱自然可以提高一些,对了,我并不打算把它们拿到市场去抢菜农的饭碗。我想卖到酒楼,不是平价酒楼,而是高价酒楼……」

    听着她一套又一套的说得眉飞色舞,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老觉得她和一般女子不同了,所有女子都指望着依靠别人生活,或是父母、或是丈夫、或是子女,但她不一样,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靠一欢手来成就自己。

    他克妻、他无子,这是他的命,早在笫一个未婚妻早天后他就明白的事情。他赚钱,却没有子女可以承继,他努力,却没有妻子对他崇敬,曾经他想过,自己的竭尽全力是为了什么?

    后来他想清楚了,单纯是为了成就自己。他用成就来证明自己的能力,用成就来满足自己不满足的心,也用成就来让自己快意。

    他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这样努力?」

    「起初,我以为多掌握一点金钱,便可以多掌据一点人生。可后来发现工作有些辛苦、有些挫折,但在辛苦挫折当中,我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证明自己有能力做许多事,也证明自己对这个时代有用。他猜对了!他总是能够猜中对方的想法,但从来没有一次他因为猜对而开心,这回,他非常非常快乐,因为他猜中的,是她的心思。

    「很好,继续保持。」

    他拈拈她的肩,而她回给他一个真诚笑意。

    说实话,她挺喜欢在他面前发表谬论,彷佛他都能够理解,并能与她产生共鸣似地。这样的交谈令人愉快,让人想要同他一说再说,把满肚子别人无法了解接纳的想法全给说出来。

    青玉的出现打断了两人偷快的对谈,她说:「小姐,夕卜面有位公子想见你,说是你的旧识。旧识?尹霏拧眉,会是谁?

    「何必这样纠结,我陪你见见,不就知道是谁了。」闵忻正嘴上说得轻松,心头却是一紧,是他吗?是他吧。苦苦一笑,这时候他真痛恨自己精准无比的判断力。

    「好。」尹霏点头,有他在,她竟是半点惊慌都不存。

    不多久,一名年轻男子掀开门帘走进来,在看见那个身穿宽袖大襟、淡紫色长袍,腰束五彩镇琥珀腰带,身形修长,朱面丹眉,丰神後朗,一派风流公子模样的男人时,尹霏和碧玉的脸色同时沉下夹。是朱念祖,闵忻正意料中会出现的男人。

    朱念祖是京城排得上名号的商家,闵家茶铺有这样大的动静,他怎么可能不出现?只不过他没估料到,在没接到请帖的情况下,他还愿意纡尊降贵,挤在平头百姓中间一起观看这场绝无仅有的表演。

    朱念祖冲着尹霏笑弯两道眉。

    闵忻正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她,他在观察,观察尹霏对朱念祖是否余情未了。

    尹霏i吴解闵忻正的意思,以为他在等着看她怎么踩过、跨过或是踹开这块大石头。

    尹霏落落大方地走到朱念祖踉前道:「朱公子,久违了?」

    朱念祖一欢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美人儿,这是被自己休弃的妻子?怎么可能?

    那个怯懦卑微、成日低着头,动不动就掉泪闹自杀,令人憎厌的女子竟变得如此落落大方,并且美丽得令人枰然心动?便是那块丑陋狰狞的胎记也淡得几乎不复见……她是怎么变成这番模样的?若是知道她可以这般光彩夺人,要是知道她有一手制茶的好手艺,他怎么也不会写下那紙休书,更不会把天大利益给往外推送。

    不过,现在这样更好,她和闵忻正搭上了线,那是过去他想尽办法也做不到的事。

    闵家可是大赵数一数二的商家,再加上雨非茶……那可是连皇太后都赞不绝口的好茶吶。

    之前他恶意休掉尹霏,原是想求娶闵家庶女为正妻,没想到闵家姿态高傲,连个小庶女也要嫁入官家为正妻,谁知因缘巧合,竟让尹霏给搭上了。

    朱念祖露出满脸斯文笑容。「霏儿,你怎喊我朱公子,这般生疏?」

    不喊朱公子喊什么,孽畜?下三滥?还是无缘的前夫?她没回话,只是用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回结他。

    她一语不发的戏谑表情让人有些下不了台,朱念祖尴尬的出声道:「霏儿,怎不替为夫引荐这位爷。」朱念祖的称呼让闵忻正蹙起眉头。

    「朱公子,你不认得闵大爷吗?他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商人……」突地,她夸张地掩了掩嘴说:「对不住,朱公子在外头行走,怎么可能不认识,应是担心闵大爷不认得你,要小女子引荐吧。」她的话说得朱念祖脸上青白交加。「霏儿说笑了。」

    她不理会,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续道:「闵大爷,这位是朱公子,经营几家铺子、卖茶卖布,只不过进进出出忙和一整年,约莫还没有闵家一间小茶铺的利润,这样的利润要养家里十数个姨娘是有些艰难,因此盼着尹霏引荐阅大爷,还望闵大爷能看顾几分。」

    她那口气是要他看顾几分,还是要他剝削几分?要当个好商人,笫一要素便是喜怒不形于色,得让对方看不清你的心情,她这样把愤怒不屑全写在脸上,怎么同人谈判?

    闵忻正微笑,心头那口气却松下了,很好,她对朱念祖无心无情。

    他望向朱念祖,对方脸色虽不好看,但毕竟是裾迹商场多年的老手,这点酸话还忍得下去。

    朱念祖咬牙,若非闵忻正在场,否则他有的是法子对付尹霏。

    闵忻正岂会不知朱念祖在想什么?他心中冷笑,脸上却越发温和。他拱手,口气缓慢道:「以后若有合作的地方,还望朱公子照料。」

    「闵爷客气。」朱念祖拱手笑道。

    「如果朱公子没其它的事,闵某与尹姑娘还有生意上的事要相商……」

    「闵爷,霏儿是闺阁女子,哪懂得生意事,若闵爷要谈的是花茶生意,不如咱们来谈。」

    朱念祖的话让尹霏脸上瞬间变色,他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他们己经和离,再没有任何关系,难不成他还以为自己有资格插手她的人生?

    想都不要想!尹霏怒火上扬,小小的手掌握得死紧。

    闵忻正发现她的愤怒,往前一步,站在两人中间,浅笑道:「难不成朱公子会做珍珠茶、蜜香茶?我想这事儿还是得尹姑娘来,今日先暂且如此吧,下回有空,再请朱公子赏脸一聚。」几句话,闵忻正挡下朱念祖的逾越。

    别说珍珠茶,他连雨非茶的秘方都不知道,怎么同人谈,朱念祖是历练过的,什么时候该进退,心中自有分寸。

    「下回,朱某在一品届设宴,还请闵爷赏脸。」

    「一定。」

    朱念祖走到尹霏身边,拍拈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霏儿,你的身子休养好了吧,过几日,我亲自到绿园接你回家,你先让碧玉把行李整理整理。」

    什么意思,猛地,她眼皮一阵乱跳,他敢说这种话,难不成这个时代的法律是丈夫要休弃的妻子回门,妻子无权说不?不管是否下堂,妻子所有财产,均属丈夫名下?男人可以对女人为所欲为,女人不能反对?她还没有惊吓完毕,他又再补上几句,「霏儿,我想你了,回家后,我定会好好补偿你。」

    分明是溫柔多情的甜言蜜语,她听进耳里却如同睛天霹雳,劈得她久久回不过神,身上迅速冒起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无数的念头在胸口翻搅,她被吓傻了,

    朱念祖终于离开,她眼底却泛上一层泪水。

    她是真的害怕了,对这个不明了的时代感到惊惧,这里有多少对女人不利的律法,这里有多少她无法想象的不合理?

    她好害怕,她以为努力就能改变,她抱着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女性自信与自尊,企图让尹霏的生命变得不一样,却没想到她花了大把大把力气以后,却发现不管再努力,她只能停留在原点?抬头,她望见他眼底浓浓的关切,一个克制不住,一串泪水淌下。

    她的泪灼热了他的胸膛,他深吸气,再也不管不顾,一把将尹霏揽进怀里。

    见状,碧玉,青玉,翠玉悄声退下。

    赖在他怀里,她放声大哭,她很怨很恨,她越哭越大声,而他的心被她哭成一滩烂泥。

    心疼,心很疼很疼,疼她的眼泪、疼她的委屈,疼他眼睁睁看着她受人欺,他搂得她紧紧的,一下下轻顺着她的背。在他怀里,她又有了那股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她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知道这样的举止不合礼仪,但她贪恋他胸口的温暧,贪恋他带来的安全氛围。

    闵忻正心想,朱念祖之所以敢说那样的话,必是有所仗恃,但是……他低下头,柔声在她耳边低语,「不要担心,所有的事,我会处理好。」

    处理什么?她不知道,对于不知道的事,她习惯多加思索,但现下她不知道要做什么,只好放任自己的脑袋发懒,无条件地相信他,相信他会处理得很好,相信他不会让朱念祖侵占她的辛苦成果,相信他有本事让困扰她的事全都远离……

    她安心了,在他怀里……

    第七章

    「小姐,朱念祖和他爹娘来了。」

    碧玉的禀报将尹霏美好的一天给彻底破坏掉,她没想到朱家动作会这么快。

    那日,闵忻正与她细细分析,为什么朱念祖己经一紙休书将她给休了,却又突然间拿她当妻子看待?

    理由不外乎两个一

    一:她的茶在京城里带出一股风潮,朱念祖在当中看见商机,如果她回朱家,花茶的制作技术和专卖权自然归于朱家门下,不管是交给闵家或自己卖,都是一笔难以估算的价值。二:人脉就是钱豚,之前朱念祖屡次透过关系想和他攀交情都苦无管道,现在有尹霏作中人,这条线算是顺利铺上了,朱念祖怎么可能放过?

    碧玉补上理由三。她说:小姐现在和以前完全不同,如今变得这么美丽,朱念祖当然要巴上来,那个人,再好色不过了。

    尹霏没让碧玉说太多就把她的嘴给捣住,若是让闵忻正知道她曾为那头色猪自杀,她一定会羞愧到去跳楼,虽然那个悬梁的不是自己,但谁让她要了人家的身体,就得概括承受。

    幸好大赵王朝没有她想象中那样不堪,不管夫休妻或夫妻和离,两人之间不会因为单方面的意愿就不作数,所以那紙休书的确让她脱离了朱念祖的掌握。

    但闵忻正也说了,朱念祖敢那样张扬自信,定有他们不知道的理由,他会先让人去査査,再决定应对之道。

    闵忻正的话安定下她的心,她不怕对付一个人或一个家族,她怕的是对付一个自己无法改变的律法或大环境。

    闵忻正说的对,在摸不清朱念祖的底细之前,不宜与他正面冲突,于是她决定换上衣菔去见朱家人。

    在碧玉的坚特下,青玉、翠玉把她打扮成仙女二号,衣服、首饰全是先前闵忻正送来的,她不想收,可他说了好大一篇话,把她给说服。

    那篇话依现代人的说法就是她是产品代言人,不管走到哪都得维持形象。

    她缓步慢行,往厅堂走去,不是想表现自己的淑女风度,而是根本不想见那家人,如果可以,最好一路退到闵家别院,躲到闵忻正背后,让他出面应对。

    是,她晓得,她依赖得有点过分了,可谁让他给人安全感,谁让他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谁让他聪明、值得赞颂,而且,谁让她……想在他身上耍赖。

    大厅到了,尹霏右脚才踩进去,一个圆圆胖胖、满脸堆笑的妇人便向她走来,她的眼睛被脸颊上的肉给挤成一条线,她穿着绛朱绣花滚边的云锦袍,头上一柄云凤纹金簪、一对祥云半月镶宝象牙梳,一对珍珠金步揺……她把所有发亮的东西全往头上簪。

    她看着尹霏的目光,彷佛黄鼠狼看见大油鸡,瞬间光芒万丈,尹霏尚未说话,朱念祖他妈己先一步热络地拉起她的年说:「天可怜见的,怎么瘦成这样,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啊?」哼,尹霏真想从鼻孔哼个两声。打温情牌吗?那也要她对人家溫情过呀。

    朱念祖见到尹霏,欢眼发亮,怎地她越看越美丽、越看越教人动心?过去,他怎就没发现她是块待琢磨的璞玉,一经雕琢竟会发出耀眼光芒?

    朱念祖见她冷眉冷眼、一言不发,立刻摆出帅气笑脸朝她走去,热络地说道:「娘很想你,知道你身子恢复,便迫不及待想来接你回去。」他娘还真容易迫不及待,几个月前,迫不及待把尹霏踢出朱家,现在又迫不及待把她接回去。

    尹霏眼睛眨也不眨,始终冷冷淡淡地看着朱家几人,她目光橫过,落在一旁惴惴不安的朱老爷身上,相较起这对厚颜的母子,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是养尊处优、不曾对人低声下气,还是心知肚明,知道苛待了人家闺女?看来,他身上还残存两分羞耻。

    见尹霏望向自己,朱老爷呵呵干笑道:「绿园虽然小了点儿,但风景不错,媳妇儿,你那雨非茶,是用园子里的茉莉做的吧?」果然,他们就是冲着茶叶来的。

    尹霏冷笑道:「朱老爷怕是年纪大、脑子不好使,您大概忘记,朱家早己以无出为由休了尹霏,怎地,今日上门攀亲戚?」

    「霏儿,别这样对爹说话,咱们是晚辈。」

    「朱公子,你真是贵人好兴致,怎地,最近生意差、时间多,没事便往别人家里跑,自以为是的教训主人家?」

    尹霏的讽刺教朱念祖傻眼,以前她不是这样的,过去只要他一个眼神,她就会像小狗一样,乖乖地蹭过来,想尽办法引起他的注意,怎么会……

    朱夫人见状,赶紧走过来,拉起尹霏的手,婉言道:「好媳妇,娘知道你心里呑屈,过去念祖不懂事,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就大人大量原谅他吧。」

    「当初要不是有那几个贱蹄子在你们当中挑拨,念祖也不至于这般待你,放心,这次回去,由娘作主,把她们几个全给发卖了,咱们朱家再用八人大轿、风风光光把你给抬过来,好不?」

    「以后呢,你和念祖把过去不愉快的事儿全给忘了,小两口重新开始,和和乐乐过日子,行不?」尹霏想翻白眼。把罪过全推给几个无知妇人?朱家门风可真教人傻眼。

    「霏儿,以前我做错的,相公亲自给你道歉,我发誓,日后定会好好待你、再无二心,你说好不好?」朱念祖软下口气,央求道。是她的拒绝太委婉还是讽刺太良善,怎地一个个全没听懂她的意思?

    「朱公子,你道什么歉,我可承受不起,过去你有错没错都不重要,我己经收下休书,你我之间再无半点关系,如果你今儿个来是想探知雨非茶的作法,那可就真是抱歉了,我己经与闵大爷签定契约,这技术二十

    年内不外传。」

    「你就半点情分都不顾?」朱夫人受不了尹霏的态度,随即变脸冷哼道。

    「朱夫人,您这话说得可不公道,试问朱家休离尹霏的时候,顾念了哪条情分?朱家把尹霏晾在偏僻小院里时,顾念了什么情分?朱家放任小妾骑到正妻头上,放任仆婢轻慢正牌夫人……朱夫人对尹霏冷言冷语,把儿子的好色归咎于媳妇的品色不及人时,又是顾念了哪些情分?」她一口气,把尹霏闷了三年的怨怒全说出来。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放过以前那点事。今儿个我们己经诚心诚意上门来致歉了还不够吗?问问天底下有哪个当媳妇的,像你这般器量狭笮?」朱夫人恼羞成怒的道。

    说到头居然是她器量狨笮?尹霏火气蹭地冲上脑门。「自己做错事还怨旁人器量狭笮?千错万错都是别人家的错,我终于明白朱公子的一身好家教是从哪里来的,如果道歉有用,杀人放火后说声对不起就结了,干么还要衙门牢房?」

    朱老爷老脸一沉,挺身出来说话。「呸,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今天过来,是看得起你,也给足了你面子,要知道被休弃的女子想再嫁可比登天还难,难不成你还巴着望闵忻正会娶你?」

    「别傻了,闵忻正克妻,这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他订一个妻子死一个,如果你不怕死的话,大可以试试嫁他呀。」

    「只不过就算你想嫁,也得他肯娶,好歹人家身分地位摆在那里,你以为你是谁啊,不过是一个被朱家休弃的无出妇人!」尹霏被他的话气蒙了脑袋,还以为朱老爷是朱家唯一还有些许道德之人,原来他的无耻程度不比儿子差。

    她冷笑着斜睨朱老爷一眼,缓缓说道:「怎地,闵大爷娶不娶,还得朱老爷来作主?不会吧,您当真以为自己姓闵不姓朱?」

    「江湖术士的话若是能相信,天下早就太平,何况还有算命先生说我十七岁定嫁贵夫,夫贤子孝、养尊处优、荣华富贵一辈子呢,谁知我落了个什么下场呀。」

    「再则,尹霏没记错的话,朱公子抬进门的小妾,在短短三年里可被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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